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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狱里处处充斥着潮湿霉变的味道,脚步微挪便带起满地的尘埃,日光极力冲破阻碍自那扇小小的窗户落下,这才得以勉强照亮了晦涩的环境。

纪言蹊坐在枯黄的稻草上,双颊早已没了血色,嘴唇也是泛着白的,唯有那双眸子还一如既往的明亮。

一身白色的孝服被灰尘染成了灰色,背上那道血痕大抵是鞭棍所致,叫人瞧得触目惊心。

纪言蹊也看见了苏瑾珩,隔着一道木栏。

他还是很好看,纤尘不染的模样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与满身污秽的自己更是云泥之别。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异样的情愫流转于空气之间,旁边的陈叔看了半天戏,正欲开口就瞧见澄明怒气冲冲地拎着牢头往地上一丢,厉声道:

“还不快开门!”

“是是是。”

牢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的连连应下。

牢门一开,苏瑾珩便抬脚走了进去。

纪言蹊承认,再次看见苏瑾珩的那一瞬,这些日子来积攒所有委屈都在这一息之间汹涌而出,泪意也终于一点点的,漫上眼眶。

苏瑾珩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方巾,蹲下身来拭干了她的泪水,顺带也擦去了她脸上的污垢。

“是谁将我们蹊儿欺负成这般?好了,也莫要在旁人面前哭鼻子了,我带你回家。”

苏瑾珩的话温柔而沉着,落到纪言蹊耳里是关怀,落到旁人眼里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被这么一说,纪言蹊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年岁也算不得小了,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泪,的确有些臊得慌。

苏瑾珩哪能不知道纪言蹊的心思,大抵是怕碰到了纪言蹊的伤口,苏瑾珩思索了片刻才微屈身子将她打横抱起。

苏瑾珩的怀抱坚实有力,衣衫上淡淡的檀香味,仿佛有一种叫人平静的魔力。

以至于这一瞬的纪言蹊不想再思考那些叫人烦恼的事情,只想躲在他的怀里,紧紧抓住他再也不分开。

但事实证明,愿望之所以美好,便是因为它不易实现。

苏瑾珩抱着纪言蹊方才走出牢房,正欲上台阶时就瞧见一身紫袍的男子领着刑部的一众官吏自台阶往下来了。

两拨人视线交汇,便统统停下了脚下的动作。

刑部的一众官吏率先下了台阶,俯身行了个两拜礼,“下官给齐王殿下请安。”

苏瑾珩维持着原来的姿态,连眼皮儿都没掀一下,搞得刑部官吏们起也不是跪也不是。

倒是站在台阶之上的紫袍男子微微含笑,眼睛在众人面前转了几转,最后又落于苏瑾珩身上,而后率先开了口。

“都起来吧,都这般跪着不是给我五皇弟难堪吗?”

好不容易得了个台阶,刑部官吏们自是连忙摆手认错,窸窸窣窣地站了起来。

“我瞧着诸位大人到底也是年纪大了,本王声音略小一些,你们便都听不见了。”

苏瑾珩煞有其事的训斥了两声,而后又笑道:“到底还是四皇兄耳聪目明。”

苏瑾珩的这句“耳聪目明”便是在讽刺苏瑾临耳目太多,以至于他这人都还未出刑部,苏瑾临便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一句“四皇兄”落入纪言蹊耳里,也终于明白了这紫袍男子的身份,苏瑾珩的老对头——季王苏瑾临。

平心而论,苏瑾临长得也十分好看,只是他身上戾气太重,免不得叫人多了几分疏离之意。

“五皇弟说得极有道理。”

苏瑾临听了这话并不恼怒,微微一笑这般答道,而后话锋一转又问:“五皇弟这是?”

察觉到苏瑾临不含善意的视线,苏瑾珩微微调整姿势将纪言蹊的脸挡了个全。

“刑部未有证据便将纪家姑娘拘在牢中,未免不合规矩。既然纪大人寻到了我齐王府,本王便断断没有不管的道理。”

“刑部这事儿确实办得不漂亮。”

苏瑾临点点头,“不过既然五皇弟觉着此事儿荒唐,依我看,不如禀报父皇交由大理寺来办吧?”

苏瑾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抬出了嘉崇帝,要知道若是此事交由大理寺查办,便是最后查出来纪言蹊毒杀嫡母并非实情,外面的流言蜚语也足够叫纪言蹊名誉扫地了。

“刑部如今并无确凿证据,却要强留纪家姑娘在大牢里,这事儿便是递解于大理寺也是不合情理的。更何况,如今纪家姑娘身受重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有了个什么闪失。”

思及于此,苏瑾珩便径直反驳到:“敢问,刑部哪位大人担得起如此责任啊?”

“五皇弟满口情理大义,却是擅闯刑部大牢。晓得的道你一句体恤民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知法犯法呢。”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相信便是父皇知道了,也定能体谅纪大人的舐犊之情。”

“父皇若是体谅自然是好的,可如今没有父皇的懿旨,本王这个做哥哥的,便不能瞧着五皇弟如此胡来。免得届时父皇若是怪罪,伤了我们家人之间的情分。”

“四皇兄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苏瑾珩眉骨凌厉,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充满了压迫之意。

“不过今日本王必须得带纪姑娘离开,你们谁若拦我们,那便是与齐王府过不去。刑部若要继续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便将你们这地牢夷为平地。”

“五皇弟当真好大的口气,也不知父皇知晓此事后,是何反应?”

听着苏瑾珩和苏瑾临越发激烈的言辞,纪言蹊也终于从方才那片刻的放松中清醒过来。

是了,刑部不按流程规矩办事,固然有错,但苏瑾珩这番冒险劫人,又有西州谣言在前,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思及于此,纪言蹊缩在苏瑾珩怀里的脑袋慢慢挪了出来。

“齐王殿下,还请放小女子下来。”

苏瑾珩闻言身子一愣,想了想却还是依言将纪言蹊放了下来,也是,被外人瞧见了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到底是对姑娘家名誉有损的。

纪言蹊方才站稳,就听见苏瑾珩微微贴近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到:

“不必害怕,我会带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