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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纪言蹊便吩咐了沉碧。

“回京前你便跟琼娘一个屋子歇息吧,遇事也好提点她一二。最重要的是,好生观察观察她的处事之道,无能我们可以教,但若是无德那不扶也罢。”

沉碧知道纪言蹊这是什么意思,赶忙点头应承下来。

回西州的路上,“病中”的纪言蹊带了纱巾又加了层帷帽,叫人看不真切,便是云烈他们几个都以为纪言蹊是真的病了。

琼娘一路上都是同纪言蹊一辆马车的,胆子有些小,但没什么坏心眼儿。

纪言蹊见了也极为满意,偶尔也会亲自提点几句,一番下来如今倒也算得上是礼数周全了。

马车行至西州官驿停了下来,纪言蹊在沉碧的搀扶下顶着帷帽下了马车,琼娘低眉顺眼的走在纪言蹊身后,秀儿则抱着几人的行李走在最后。

纪淮安腿伤未愈行不得路,旷达便去帮忙寻了辆四轮车,唤人推着纪淮安先回房休整休整,自己则给苏瑾珩复命去了。

纪淮安略微收拾了一下,没去苏瑾珩那边,倒是先来了纪言蹊屋里。

“言蹊,齐王殿下他……”

纪淮安犹犹豫豫的停顿了好几次,最后才脸红到:“可还惦记你?”

纪言蹊闻音知雅意,立马就反应过来,纪淮安是怕苏瑾珩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而迁怒了纪淮安。

“齐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纪言蹊言简意赅的回道,纪淮安听了也有些了然,也是,他若真是公报私仇,也不会放纪言蹊进孟义府去寻自己了。

这般想着,纪淮安放下了心,却也有些脸红,忙不迭地同纪言蹊打过招呼,便往苏瑾珩那边儿去了。

纪言蹊赶路也有些乏了,于是洗漱一番便躲懒歇下了,外面的人都以为她病了,倒也不觉得有何奇怪。

纪言蹊是被一阵清风吹醒的,睁了睁眼正好瞧见一袭墨色直缀的男子自窗户跃入,轻轻地落入屋内。

月色透过窗棂洒入,悄无声息的在那人脚边流转,只见他抬脚行至床边坐下。

是苏瑾珩,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酒香味,便是纪言蹊瞧不太清他的样子,也能嗅出独属于他的味道。

苏瑾珩看向纪言蹊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涣散,他也不说话,便这么沉默地凝视着她。

纪言蹊闭着眼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自然也不晓得……

此刻的苏瑾珩心里挣扎着多么疼痛的温柔,又藏匿着多少扎人的寂寞。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珩才微微抬手朝着纪言蹊的额头探去,可最后却又在距离不过分毫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

他轻抿着唇,那双永远坚毅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痛苦的挣扎之色。

“哎。”

一声叹息,里面不知掩埋了多少的无可奈何与妥协退让,那只指节分明的手也沉默地收了回去,正如转瞬即逝的昙花,来过却不留一丝痕迹。

“你要快些好起来。”

听到这里,纪言蹊还能有什么不懂的呢?

苏瑾珩啊,怕是得了自己生病的信儿,这才半夜翻窗而入的吧。

衣袍摩擦的窸窣声在耳边响起,再睁眼,只见苏瑾珩撑着床沿起了身,面上浮起一丝苦笑,转身便自来路离开了,徒留了一句带了些许嘲弄的话。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纪言蹊也跟着从床上坐起,看着苏瑾珩消失在视线之内的身影,涩然的眼眸泛起了一层晶莹的雾气。

苏瑾珩的这句“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那么鲜活的怅然,像是一捧滚烫的油烫得纪言蹊心迅速蜷缩起来,再也寻不到自欺欺人的理由。

真是个大笨蛋啊,苏瑾珩。

清冷的月色下,女子单薄的身影立于床头,也不晓得朝那窗外望了多久,才半似遗憾,半似释怀的道了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二日,纪言蹊是被小孩儿的欢呼声给吵醒的。

孩子是驻守官驿一位官兵的,听闻孩子母亲难产去了,这些年都是他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

大抵是怜惜孩子的身世,便是被他吵醒也没有太大的脾气,换了身衣服准备跟着沉碧一起出去走走,她“病了”许久,也该有好转了。

一出门,纪言蹊便瞧见小姑娘乐呵呵地在庭院里跑着,逢人便热情的谈论她今日瞧见的奇观。

小姑娘说,方才有一只大鸟飞来了官驿,像通灵性似的,站在一位好看的公子手上,还会点头摇头,不知道会不会说话。

纪言蹊听着好笑,自然知道小姑娘童真的话语里是有几分夸张的,可还是十分捧场的笑着夸了句厉害。

小姑娘与有荣焉的点点头,扭头正好瞧见了大鸟的主人,苏瑾珩。

只见苏瑾珩捧着本册子从回廊那头走来,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眉峰紧蹙。澄明和旷达跟在他身后,而小姑娘说的那只大鸟则落在了澄明肩上。

哪里什么大鸟,分明是只鹰。

纪言蹊虽然不识得这鹰的品种,也大抵猜出了几分,听闻齐王府曾机缘巧合得了一只神鹰,唤作海东青。

传说称这海东青可日行万里,被赞为万鹰之神,便是因为此鹰甚为珍贵的缘故,京都还传了一阵苏瑾珩乃天选之子的谣言。

谣言一出,苏瑾珩便将海东青献于了当今圣上,结果它入宫没几日就病倒了。

若是被尊为万鹰之神的海东青殁于圣上手中,怕是要引起更大的波折,于是乎几番波折之下这只海东青便又回到了苏瑾珩手里。

不过,自这事儿之后倒是没人在齐王府再瞧见过这只海东青了。

纪言蹊正想着海东青的事儿,便瞧见苏瑾珩自她面前快步走开,深色广袖堪堪自拂过石桌,带落了几瓣残花。

鲜艳的落红印上了浅浅的靴痕,不过几息,便再也不复曾经的娇美。

“殿下。”

脱口而出的轻唤声,叫纪言蹊自己都愣住了,以至于待苏瑾珩停下步子看向她时,她反倒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