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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房里只剩下两人了,纪言蹊才蹲下身子,一把抽过沈诗秋手里的书,“大嫂受了委屈何必同这般死物过不去?焚书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大嫂这名声要是不要了?”

纪言蹊的意思,沈诗秋又如何不知呢?

宁国重儒,这等焚烧书册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那便是斯文败类,出去都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可正是这“名声”二字深深地刺痛了沈诗秋,她好似被踩到尾巴的小兽般,噌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眼睛红得好似随时会落下血泪来。

“名声!世间女子一生最在意的便是名声,可是迫害女子至深的却也是这名声二字!之前,我为了不背负‘善妒’之名,允了你大哥往院子广纳美妾。

如今,我又为了家族名誉,亲手接过了庶妹的‘入门茶’,你倒是说说!这名声二字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处!

它让我一步步妥协,一点点失去自己,如今……如今我除了一身的空名,我还有什么?”

话音刚落,沈诗秋就崩溃地痛哭出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叫纪言蹊也不由得心生怜悯。

沈诗秋的处境从某种程度来讲,是所有后宅女子的窘境,她们一生都被名声二字所束缚,至死方休。

沈诗秋虽然不是个例,但许是纪言蹊身临其境地观摩了全程,以至于她比谁都能深切地体会到沈诗秋哭声之中的悲痛与无奈。

纪言蹊垂着脑袋犹豫了许久,才缓步上前拍了拍沈诗秋的肩膀。

“大嫂说得对,这虚名,咱们不要也罢。面子上的光辉都是给旁人看的,这日子的辛酸苦辣,却要自己去尝。大嫂若是厌倦于此,何不同大哥和离?这事儿怎么着也是大哥的不是,就算以合和离结尾旁人也说不得大嫂半句不是。”

“和离?五妹妹你知道吗?还有四个月这个孩子便要出世了。”

沈诗秋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失态,拿着手绢轻轻压了压脸上的泪痕,怅然若失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我可以为了自己任性至此,可是他呢?他是无辜的啊,我总不能让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还有个因治家不严而背负恶名的外家。”

沈诗秋的这几句话,叫纪言蹊彻底明白了她为何主动出面与娘家议和,却也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沈诗秋说得对,父辈的错却要他背负一生的骂名,稚子何其无辜!

纪言蹊扪心自问,这事儿若是落到自己头上,她还不一定有沈诗秋这般胸襟呢。

于是也不再觉得沈诗秋处事可气,反而打从心底里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好了好了。”

看着沈诗秋高高隆起的腹部,纪言蹊也少不得心软了几分,伸手扶住沈诗秋落座,劝说道:

“大嫂既然为了孩子这般苦楚都能咽的下,又何必在为了那些不值当的人伤心,回头伤了腹中胎儿便是得不偿失了。”

纪言蹊这般一说,倒是让沈诗秋也恍然警醒过来,忙点点头道:“五妹妹说得是,你费心了。”

纪言蹊没有回话而是笑了笑,接着打开门叫了丫鬟传膳进来。

沈诗秋房里的早膳大多是粤地的口味,比正餐合纪言蹊的胃口多了,于是便乐乐呵呵地陪着沈诗秋一道用了早膳。

早膳用到一半,纪言蹊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问旁边布菜的丫鬟,“怎的这个时辰了姨娘们还不来请安?”

丫鬟大抵是没想到纪言蹊会这般问,楞了片刻才如实答到:“少奶奶宽厚,素来都不喜折腾姨娘,如今有了身子后更是免了她们的请安之礼。”

“那可不行,没有规矩不成圆。大嫂体谅她们是心善,可她们自己便半点礼节都不懂吗?”

小丫鬟被纪言蹊说得无从辩驳,只好暗暗低下了头,沈诗秋见状忙开口解围到:“五妹妹,我……”

沈诗秋才刚张嘴,纪言蹊就大抵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于是忙暗暗按住了她,厉声同丫鬟说道:

“以后每日的请安还是免不了的,不过侍奉用膳这种事情呢,不必个个都来待着,每日安排一名姨娘过来就好。至于今日嘛,便辛苦你去将房里的姨娘们都请过来吧,就说大嫂有事儿要宣布。”

那丫鬟抬头看了沈诗秋一眼,见沈诗秋没反驳,便一咬牙走了出去。

丫鬟前脚刚走,沈诗秋就恹恹地开口说:“若是如此,你大哥回头又少不得要说我装腔作势了。”

“他折腾出那般多烂摊子,大嫂你可有说过他半句不是?”纪言蹊闻言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大嫂,你若是再不立立威信,这孩子日后就算有着嫡长的名头,也是要被人欺负的。”

许是纪言蹊的这话准确地捏到了沈诗秋的七寸,所以沈诗秋并未继续反驳于她,而是点了点头,“五妹妹说得是。”

“待会儿人来了我便不再说话了,这树的是大嫂你的威信,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不是?”

纪言蹊有心帮衬沈诗秋,于是也就少不得多提点她几句。

“大嫂待会儿若是没有旁的想法,大致将我方才的话复述一遍就是。但是有一点,这院子里有孕与没孕的区分对待,比方说有孕的每七日来请安一次即可,侍奉用膳之类的也就免了。不然到时候这腹中胎儿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少不得要赖到你头上的。”

沈诗秋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纪言蹊往外又看了眼,见人还未回来,又凑近小声到:“方才我支出去那个小丫鬟,怕是用不得了,大嫂可得注意些。”

是了,纪言蹊一进屋就发现了,旁人老老实实干活的时候,只有那个丫鬟四处张望,显然心里有鬼,虽不致命,怕也是偏房那几位放进来的眼线。

沈诗秋听了这话,忍不住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便瞧见那丫鬟领着一众姨娘通房的进了正屋。

纪择知房里一共有三个姨娘、两个通房。

三个姨娘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衬得沈诗秋这个正经嫡妻反倒落了下风。

两个通房着装上虽然朴素些,但妆容上也是用了心思的,低着头站在后排老老实实的不说话。

纪言蹊素日里虽然没太与她们来往,但偶尔也会在花园里打个照面,旁的不说也是混了个脸熟。

但那站在中间的女子却是面生得很,纪言蹊猜想,她大抵就是那个新来的沈姨娘吧。

这位沈姨娘身着一袭绛紫襦裙,发髻上的珠钗虽不华贵却搭配得十分得当,身段玲珑有致,走起路来腰肢扭得更是万般风情。

“贱妾给少奶奶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