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谷雨时节,天越来越暖了,京城已经彻底撇开了冬装,准备迎接夏天。
芸惜坐在镜子前,她穿着一身素净雅致的白服,衣服上绣着百合花,很合她如今的身份。
‘阿景’的死祭还没过四十九天,她作为遗孀是不能太招摇的。
出宫养身已经快半个月了,离开了皇宫,日子过得真快。
她的伤已经全好了,她不是没有受过伤,这个痊愈速度,连她都感觉不可思议。
看到手腕的玉镯,她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个玉镯的确有过人之处。
“生机镯……希望你能给我和阿景带来生机。”
蓝玉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姐,马车准备好了,可以出门了。”
“嗯。”
今日是大夏王朝的四月祭,也称为谷雨祭,雨生百谷,这是民间的大节日,她之前在宫里当差没机会参加,如今自由了,自然要参加的。
她从梳妆台前慢慢起身,虽然她身体大好了,但该做的戏还得做。
于是,‘虚弱’地被蓝玉搀扶着走出房间。
她随口问:“那个王公公呢?”
这些日子,两人明明日日都能看到,却只能客套地说几句话,而且看着阿景盯着一张陌生的脸,她实在别扭。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王公公今早被宫里的人叫回去了,说是小姐情况已经稳定,不必再待在府里了。”
芸惜脚下一顿,“回宫里去了?”
“嗯。”
她继续往外走,努力让自己情绪不外漏。
王卓被召回宫,那是不是说明宫里已经相信阿景的确为国捐躯了,日后就不再监视府里了?
那,那他们就不用再相见不能相认了!
“雪老板说在寒山寺汇合,小姐身子不好,马车不能赶太快,所以先出发,她随后就都到。”
“嗯。”
被扶上马车,她一改虚弱,歪在特质的厚垫上,“给我一把瓜子。”
蓝玉:“……”
小姐时而虚弱时而健康,都快把她弄晕了,不过还是从罐子抓了一把瓜子给小姐。
“蓝玉,阿景不在了,我们想好好活着,就得时刻谨慎。”
“奴婢知道。”
芸惜朝她笑了笑,不只蓝玉,就连天雪,她都没说真话,这大概就是在宫里待久了的习惯,不是不信任,只是谨慎罢了。
她是可以把自己装病的事告诉天雪和蓝玉,但如果宫里的势力想从两人口中打探她的情况呢?
她自然相信两人不会背叛她,可只怕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怕严刑拷打。
两辈子加一起,她在宫里待了十七年,最不敢去考验的就是人性。
不说,既是保护她们,也是保护阿景和她。
……
寒山寺。
因为今日是四月祭,寒山寺全是人。
山下两边的道路上也都是人,还有不少小摊贩,十分热闹。
车夫赵强把马车放到暂停处,主仆三人走向寒山寺。
来到山脚下,芸惜仰头看去,瞬间有了不想上山的冲动,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呐!
她在松洲三年,倒是参加过四月祭,可在京城这还是第一次参加四月祭,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
“寻个地方,我们坐着等天雪来一起上山。”
赵强一听,“小的这就去找休息的地方。”
他一走,蓝玉一手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还插着一把伞,一只手扶着芸惜,“小姐,这里真热闹啊。”
“是啊。”
不多时,赵强就找到能休息的地方了。
三人坐在一间简易的茶棚下。
蓝玉见周围站了不少村妇,举起伞给芸惜撑着,然后忍不住开口:“赵强,你也不找个有遮挡的地方给小姐坐,这里人多杂!”
林景州极少管理府中人,芸惜住下后,从不以主子自居,大家相处都极为自在,时间久了,就连车夫也会偶尔开玩笑。
“姑奶奶,你也不瞧瞧这人山人海的,哪儿还有落脚的地方?就这里,还是我加钱才抢来的,再晚一步,我只能趴在地上,让小姐坐我背上了。”
“呸,谁愿意坐你背上?”
“好了好了。”芸惜打断两人斗嘴,“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有个凳子坐不错了,不过……”
她饶有趣味地看向赵强,“你一个月月银有多少啊,还能加钱买座?”
赵强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就多加了五文钱,再多,奴才也加不起。”
“行,回府后找总管去,让他给你补五文钱。”
“不用不用!”
赵强连连摆手,“小的能得到这份车夫的差事,多亏了小姐,这五文钱,奴才还是出得起的。”
“一码归一码,我知道当奴才赚钱有多难,你用心当好你手里这份差事就是报答我了,其他的不必亏待自己。”
赵强还想说什么,被蓝玉一个眼神制止,“奴婢拿了咱们的茶,小姐坐着休息一会,奴婢去找摊主冲一壶茶。”
“嗯。”
芸惜一只手撑着下巴,她静静望着通往寒山寺的路。
恢复了自由身,连这样坐着看人群,都觉得无比惬意,如果阿景也在身边,就更好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的红绳,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唉哟!就这一壶水,就要二十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钱!”
“穷鬼,那你别喝啊,给钱!不然拉你去见官!”
耳边传来争吵声,她扭头看去,就见几个穿得很破旧的人站在另一间茶铺外和老板争吵。
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一手叉腰,一边咒骂道:“谁喝不起了?少瞧不起人!我儿子在京城做生意,我女儿年底也要嫁到京城,我会付不起二十个铜板?我是看不惯你坑人,一壶水要二十个铜板,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你再骂?!”
老板娘冲出来就跟妇人扭打起来!
蓝玉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妇人不小心撞到蓝玉,蓝玉手里的壶脱手而出,眼看滚烫的热水就要洒向芸惜。
“小姐,小心!”
芸惜看到开水泼向自己的时候已经避无可避了。
关键时刻,一只手拉住她手腕,将她往外一拽,搂进怀里,单手覆在她后脑,将她按在怀里,避开了开水!
旁边的蓝玉吓得脸色惨白,“小姐!”
芸惜闻到淡淡的乌沉香,她猛地抬头。
林景州又换了一张脸,他冷眸扫向妇人,原本的凛冽在看到对方的脸时,表情一怔,随即低下头,“没事吧?”
“嗯,你……”
他放开她,拱手行了个礼,“在下景天,受雪老板所托,陪林夫人上寒山寺。”
林景州一身武人打扮,身上还有护甲,不过脸还是一样平平无奇,让人难有印象。
芸惜莞尔一笑,“那就有劳景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