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蝉鸣,芸惜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待在他的房间里,实在不合适,于是开口:“我先回去了。”
“嗯。”
回到房间,天雪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睡衣,见她进来,松了一口气,“你去哪里了?”
“林景州回来了,我们借住他这里,总要去打个招呼的。”
天雪一听到林景州的名字,表情立刻变了,“他们都叫你夫人,我们这算借住吗?”
“当然是,不管他们怎么喊,我知道我是谁,是什么身份!”
天雪看着她:“我希望你别忘了你现在说的话。”
芸惜感觉天雪心情不太好,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我只是担心这个林景州故意用这些迷惑女人的手段迷惑你。你瞧瞧我们身上穿的衣服,这布料价值可不低,还有那些婢女,全都是训练有素。我怕他用富贵迷了你的眼,你最后就不想走了。”
“放心,我是爱钱,但我不会为了钱出卖我自己的。”
天雪还是担心。
芸惜打了个哈欠,“你不睡觉吗?他们不是准备了两个房间给我们吗?”
“林娘,我们今晚一起睡,好吗?我很害怕。”
“当然可以。”
三年前,两人穷得不行,没地方住,就靠在一起,窝在庙里睡觉。
两人躺下。
身下的床铺很舒适,房间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点都不热,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没有翻个身,身体就被汗弄得衣服粘在身上。
可以说这是她们到京城后,住的最好的地方了。
天雪望着帷帐。
“林娘,你睡着了吗?”
芸惜睁开眼睛,“没有。”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要是一躺下就能睡着,那她的心也太大了。
她的身份,她跟林景州的关系,这些事,她都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全部听信林景州,不符合她的性格;但若是说不信他……
那也是假的。
她相信林景州,无由来地相信他,即便他差点杀了天雪,可他保证了,不会再伤害天雪,她就信了。
天雪问:“你到底是怎么想你跟那个林景州之间的事的?”
“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他说的那些私定终生的事,我是不信的,但其他的事,我觉得他没必要骗我。”
天雪声音闷闷的,“他让府里的人叫你夫人,不就是故意诱导你相信你们私定终身,他这是温水煮青蛙,让你慢慢接受你跟了一个太监。”
“如果未来再遇到李远墨那种人,我宁可跟一个太监!”
天雪转身面对她,“你胡说什么呢?我不准你这样贬低自己!”
“天雪,你不是也后悔过当年没有跟那个太监离开,我以为你对太监没那么抗拒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有多少太监都心理变态,我在楼里待了两年,太监是大家最不想接的客人,他们明明已经不是男人了,却还是……我亲眼看到一个楼里一个女人被逼得上了吊!”
天雪坐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林娘,如果你真的芸惜,你有没有想过,你逃离皇宫,就是为了逃离他?”
“哈?”
“你想啊,他不是权势很大的太监吗?那说不定当年就是他在宫里逼你跟他好,你不愿跟他,才逃跑的!结果你失忆了之后却傻傻送上门了。”
“不是的。”
天雪瞪她一眼,“你就那么肯定?”
“我……”
天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芸惜,我已经不是清白身,就算赎了身,这辈子也不会被人瞧得起,可你不一样,你身子清白,又读书识礼,样貌更是出众,只要你想,你一定会有一门好姻缘!”
她颤抖地握紧芸惜的手。
“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你不记得了其实是老天最好的安排,你不该跟他再有任何牵扯,我不想让一个太监毁了你。”
天雪眼神悲伤地望着她,眼泪从眼角滑落。
三年前,她在河边捡到林娘,看着林娘,她感觉自己看到了还没被卖进勾栏的自己。
这三年,她把自己最好的梦,都寄托在林娘身上。
她亦姐亦母,操心着林娘的一切,即便给她找婆家,也不愿放低要求,配商贾之人。
李远墨,是她和媒婆精心挑选的夫婿。
他家里虽然穷,可他是真的有才,只要有条件,必定会求得功名,那林娘就是官家夫人了。
只可惜,她们都看走眼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退而求其次,随便配一门婚事。
她原本想着,待在京城也好,在这里,优秀的男子一定比松洲多,她一定能给林娘找一门好亲事。
但绝不是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太监做妻子!
“他配不上你!我不许你作践自己配一个太监,成为别人的笑柄!”
芸惜见她眼神发癫,就知道天雪又想起自己不堪的过往了,她心疼地抱住天雪。
曾经的官家小姐,小时候也是饱读诗书教养着,原本只等着一成年,就嫁入侯府,成为当家嫡母。
一朝变故,全家下狱,男子斩首,女眷为妓。
“天雪,别想那么多了,日子还得过,你要放过自己,才能过下去啊。”
“我这辈子已经没机会了,一日为妓,终生卑贱;林娘,你还有机会……你还有机会的……”
“嗯,我知道,睡吧,别想这些事了。”她帮天雪按摩着头,哄她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天雪身子变沉了,她把她放到床上。
她下床,走到门口。
坐在门槛上,夜风徐徐。
天雪的想法,她懂。
可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林景州的关系。
他喜欢她。
这显而易见。
而她……
喜欢吗?
不喜欢。
可讨厌吗?
似乎也不讨厌。
她在李远墨身上幻想过情爱所钟,可第一次被震撼到却是林景州那日喝醉,将她压在身下做的事。
他的吻。
他的痛苦诉说。
他的眼泪。
她当时只觉得震撼,后来知道他是太监,其实更多的是唏嘘。
但是此刻,她知道他那日的痛苦根源,正是她。
心口却莫名痛了起来。
“你如果不是太监,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