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她浑身发冷,只觉得扑面而来都是满满的恶意。这恶意是如此的冰冷,尖锐,无孔不入,快要浸透她的每一个毛孔。
在亲眼看到这一幕以前,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孤儿院里,竟然还会有“禁闭室”这种仿佛上个世纪黑暗童话一般的地方。
毕竟这里看起来明明是没有人在管的。
孩子们可以自由出入,院长并不长居于此,对孤儿院情形一无所知。
连门口的保安室也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还有这样可怕用途的房间呢?
谁来用?用到哪里去呢?
常希音有一瞬间还是很迷茫,很困惑不解,很难以置信。
但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明白了。
这个禁闭室看起来也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
它现在派不上用处,却不代表它过去没有被人用过。
这是一间过去的禁闭室。
她回想起照片里那个苍白阴沉的中年人、他怀里洋娃娃一般的梁程媛、还有现任院长对此讳莫如深的态度——
这个孤儿院是有历史的。
从过去制度森严的禁闭室,到现在无人问津、完全是放养状态的孤儿院……
在这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一定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更加肮脏和黑暗。
常希音转过头,有些无措地看了丁一一眼。
丁一问她:“你害怕?”
常希音说“是”。
她脚步踉跄,想要往后退,离开这房间。
可是丁一却从身边扶住她。
“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的。”他在她耳边说。
他们的动作看似很亲昵。
可是他卡住了她的腰,令她被迫站在这个狭小的禁闭室里,无法再往外一步。
丁一太高了。
他一站进来,这个地方就变得过于逼仄。
他好像带走了她的氧气。
他的语气也让她害怕。
常希音声音有一点发颤地说:“你对这里……很了解么……”
丁一“嗯”了一声。
她心中发酸。
是因为梁程媛吗?
丁一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常希音咬着牙说:“没有了。”
她突然不愿意再思考关于梁程媛的事情。
只想依偎在丁一身边。
可是反而是他不肯放过她了。
丁一握着她的手指,在斑驳不平的墙壁上游走过。
那粗粝的表面摩擦过她的手指。
带来一种瑟瑟发抖的、令人战栗的触感。
“这上面……好像有人写了字。”她声音很低地说。
“嗯。”丁一仿佛漫不经心地问,“写了什么?”
和他看似轻描淡写的语气截然相反。
他紧紧地按着她的手指,几乎是逼迫她一刻不停地摸着墙面,半点不允许她退缩。
昏暗的光线里,无人看清他手背青筋暴起,如此狰狞,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只有怀中的女人,是他最后的绳索,是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常希音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
丁一声音很低。
似诱哄,似催眠,不容她反驳。
因为精神太过于紧绷,又是背对着男人,常希音并没有注意到丁一的异常,没有注意到他比平时更加失控、更加阴鸷,几乎带有一点强迫和神经症的属性。
她无计可施,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去触碰墙面上的文字。
“放我走”
“我好害怕”
“这里好黑啊”
她一句句地将这些话读出来。
脊背生寒,心中战栗。
她难以想象孩子们是在怎样的恐惧之下,在墙面上刻下了这些话语。
突然,常希音的手指摸索着墙面,在更高一点的位置上,读到了一行情诗。
“在我荒凉的土地上。”
她怔了一下才说:“这是聂鲁达的那首……”
丁一在她身边,将这首诗的后半句接住了。
“你是最后一朵玫瑰。 ”
在我荒凉的土地上,你是最后一朵玫瑰。
常希音呼吸一滞。
什么样的孩子,会在这样的禁闭室里刻下情诗?
可能是因为太震惊,她直接将这个问题给说了出来。
丁一在她耳边轻轻一笑。
语气很轻描淡写地说:“已经疯了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