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十分郑重。
但常希音听完却怔了一下,接着有些错愕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陈之仪叹了一口气说:“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不不不。”常希音一向尊重他人的知识和信仰,她语气平和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比较玄学和不可知。”
“当然了。”她半开玩笑地对陈之仪说,“既然陈大师对风水颇有研究,那不如教教我怎么改变一下这个屋子的格局?”
陈之仪却摇了摇头,颇为认真地说:“改不了了。”
“我知道你在美国待久了,又是读的心理学,难免不太相信风水这些。但……相信我吧,这些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陈之仪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
“好的房子首先要讲究南北通透,格局方正。方正的意思是,假如将户型图展开来看,四周都不可以缺角。但你们这一片的别墅区,如你所见,都是有着先天不足的。”
“从房子的外部来看,地势宜平,不应建在斜坡上。但你家的这个位置,恰好就是在斜坡附近,且风势大,采光不足。”
“还有……我也不知道这栋房子是找的哪位设计师,但是也犯了好几个大忌。开门不见客厅,两扇门相对得口角门,动线和格局都不合适……”
常希音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后面就晕了起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陈之仪竟然会如此滔滔不绝。
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破财么?”
陈之仪其实一听这话,就知道常希音是半点都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笑了笑说:“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些风水布局,并不会影响屋主的财运,但会影响屋主的气运。换言之,假如在这里住得久了,或许就会心情郁结、闷闷不乐,严重内耗……精神状态和人际关系,都会受到影响。”
肉眼可见的,常希音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因为她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的母亲就是在这栋屋子里发了疯。
用更为科学的话来说,她的母亲是因为生她、而患上产后抑郁,病情没有得到及时的控制,恶化成了思觉失调——也就是更多人所熟知的精神分裂。
那,但会是因为一座房子的风水所导致的吗?
是一座房子害了母亲么?
倒还不如说,是父亲的出轨、是糟糕的婆媳关系,以及母亲自己,对于接连生下了两个女儿的失望。
常希音摇了摇头,神色却有些冷了。
陈之仪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后来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关于这片别墅区的风水问题,坊间都有流传。一开始大家都是奔着半山别墅来的,以为地势高,登高临远,就是运势好的表现。谁知道不少人住进来之后,确实运势越来越差,所以才接二连三地搬走了。”
常希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说:“那这些传闻里,是不是也包括我妈妈?”
陈之仪犹豫地点了点头。
接着又找补说:“也不止你母亲,好几个老板都投资失败破产了呢……”
难怪。
常希音突然心想。
她是因为常年在美国,又不太关心这些,所以没怎么听过这些传闻,还傻乎乎地在这里住着。
她身边的人却不是。
有很多的细节突然都涌了上来。
难怪他们家的佣人,是从来不在这里过夜的,总是起早摸黑地来工作。
常希音自己也注重隐私,加上在美国独立惯了,更喜欢亲力亲为,所以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更喜欢他们不住在家里。
但也有几个下雨天,下山都不方便,她是留宿过家里佣人的。
他们却都避如蛇蝎地走了,一次也没留过。
到底是尊重主人家的隐私,还是怕留得久了,也被“坏风水”影响?
自然,父亲和秦阿姨也来得非常少。
本来她也觉得能在这里躲个清净,很不错。可是却忽略了一点,这并不是秦阿姨的性格。她向来贪婪如秃鹫,更希望将父亲的财产都牢牢地握在手里。
常希音抬起头,环顾四周。
午后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十分阴郁。从落地窗外能看到乌压压一片云,和山脚下仿佛沉睡着的、死气沉沉的城市。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被禁锢,被束缚。被无形的符咒,压得严严实实。
其实平心而论,常希音自己也没有那么多么“热爱”这个屋子。
毕竟她小时候关于这里的记忆,常常是孤独的、压抑的。母亲早逝,父亲不怎么归家,只有她和姐姐、以及一些冷漠的、看人下菜的佣人。
她之所以在回国后不愿意搬走,自然是因为,只有在这里,她还能找回一点点和姐姐的回忆。
但守护着记忆的人,就像是守着一个尘封的盒子、或是手中偏执地捏着一把锁。每天与灰尘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活人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纪念品。而那把锁在心中捏得太久,刻进了发肤里,就也仿佛锁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