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很不满意地说道:“哎,不行,这样可不行啊,你们这是砸我的招牌啊……”
旋即,摄影师又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求助般的语气说:“二位,你们这可是结婚啊!一辈子一次的合影,真就要这么拍了?笑得高兴一点,像一对夫妻一点,不好吗?”
常希音知道自己可能是笑不出来的。
因为在她心里,“夫妻”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她住的那栋山顶别墅里,客厅曾经一度挂着她父母的结婚照。
后来父亲另娶,将秦湘丽迎进门的第二天,这张结婚照就被人给撤下了。哪怕父亲彼时早已经搬进了更新、更豪华的别墅。
常希音曾在年幼时,久久地凝视这张合影。因为她的母亲早逝,这是她唯一的、见到母亲遗容的方式。
她也深深地记得那张结婚照的样子。
母亲笑得阳光灿烂,似盛放的花束。
父亲却是平静的,只是微微抬了抬唇,笑得很含蓄,很内敛。
常希音凝视这张照片太久太久,以至于她能够清楚地从父亲眼中,读出他真实的情绪。他并没有在笑。他只是在逢场作戏。
而多年以后,当她自己也面对着同样的镜头时,她想到的正是那张照片,正是父母所留给她的、对于婚姻根深蒂固的观念。
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肩上一暖。
常希音扭过头,怔了一下。
竟然是丁一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了她肩上。
“就这样拍吧。”他对摄影师说。
他的目光分明是该有些不悦的,此刻却又变得温和。
“笑一下,好不好?”他像哄小孩子一样,低声问常希音。
常希音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好似她突然被丁一的气息所笼罩起来,幽静的古龙水,如男人坚实的臂弯。
她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上所残留的余温。
而在另一边,丁一同样也笑了。
并不是他出席商业会议时虚情假意的笑容,也不是他与商业对手谈判时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的笑容。
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突然间,他不再觉得这件西装外套是很脏的。
反而这件衣服被他穿了很久,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再盖到常希音细瘦的肩膀上,就好像是自己在她身上盖了个章。
他以如此隐秘的方式,满足了自己的占有欲。
那些不可言说的、阴暗的情绪,好像都在她乖巧地披上他的外套的一瞬间,被按捺了下去。
他心中充盈着巨大的满足感。
她终于是他的了。
“哎!这就对了!”摄影师喜上眉梢,咔咔地按下开门。
定格这个瞬间。
-
照片拍好后,常希音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将丁一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就黑着脸将衣服丢进了怀里。
他本是转过头,含笑地看着她。
看到她这样弃如敝屣的动作,立刻也有些不舒服了。
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将衣服再穿上,只是很妥帖地将它叠进了臂弯里,走了出去。
他们冷着脸拿了结婚证,面无表情地听着工作人员,说了些惯常的祝福用语。
对方都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像自己发的不是结婚照,而是离婚证。
这两人却浑然不觉,慢慢地走了出去。
丁一经过了一个垃圾桶,脚步骤然停下。
常希音扭头瞥他一眼。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件昂贵的、一看就是高定的西装外套,毫无怜惜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这并不是丁一第一次在她面前做这样的事了。
所以常希音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怎么,被我穿过了,丁总嫌脏吗?”
丁一神色晦暗地望着她,却反问了一句:“不是你嫌脏吗。”
常希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片刻后却很嘴硬地冷笑:“是,我是嫌脏。”
当她察觉到男人体贴而绅士地,将那件西装外套披到自己肩上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喜悦。
第二反应,就变成了愠怒。
她回忆起了丁一和那些女明星被拍到的模样,人人肩上都披过他的外套,甚至她们看起来比她更娇小,更可人。
而她……在镜头里,会是什么样子?
想必是个笑话。
她为自己方才的喜悦而羞耻,却很清楚那一瞬间的情绪已经被镜头抓住了。
于是,抱着这样近乎于恼羞成怒的情绪,她将西装外套丢回了丁一。
而他现在的反应也的确向她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确不把她当回事,甚至还嫌她穿过的衣服脏。说到底,她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那些来来去去的漂亮女星,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在民政局外不欢而散。
常希音自然是要回家,丁一却是要去公司,因为说自己还另有公事要处理。
“我先送你回家。”丁一说。
但常希音像是没有听到,伸手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当着他的面,她将车门狠狠地关上。
她的动作激起一阵劲风,像是在丁一脸上刮了一个无声的耳光。
男人被隔绝在玻璃窗之外,单穿着一件白衬衫,仍然高大英挺。
但他的目光十分难看。
似鹰隼一样,紧紧地盯着她,好像要从她脸上啄一个洞出来。
常希音却觉得十分快意,看都没有再看他,就对司机说:“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