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洁媖仰头望着对方,浑身一颤。
“不为什么,我不想活了呗。”她低声说。
她不敢看常希音的眼睛。
她怕看了她的眼睛,就无法再继续这样搪塞的、拙劣的谎言。
可是即使不看常希音的眼睛,她也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还停在自己身上。
太冷酷,太有穿透力,太令她无法面对。
好像她已经被剥光了,必须直面自己最不堪的灵魂。
常希音直视着妹妹,轻声说:“你知道么,我后来一直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所以我就打给了他。我打通了。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他刚离开酒店的时候。”
常洁媖怔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常希音笑了笑:“他说我打错电话了。”
常洁媖还是低着头。
她的身体又轻微地颤了一下,像是有人在拿锤子敲她的脊背。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抚过手腕处蜿蜒的伤口。那么狰狞,那么丑陋,像有蜈蚣爬过,在皮肤和血液里,都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毒液。
可是她还是不肯说话。
常希音说:“假如他哪怕对你还有一点点的在乎,他至少可以在电话里告诉我,你的房间号是多少,让我来救你。”
“但是他说我打错了。”
“他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巴不得我拖延个三小时才来,巴不得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死了——这样一来,所有的谎言,都会随着你的死而埋葬。”
“他已经这样对你,你对他,又还有什么留恋呢?”
“既然你不肯说,那好吧妹妹,我来替你说。那天晚上,你之所以会在醒来之后,还是决定寻死,是因为你醒来的时候,就已经……”
“够了!”常洁媖尖叫了一声,“不要再说了!”
她骤然抬起头。
那张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常希音说:“好,我不说。那你自己说吧。”
常洁媖还是在哭。
起先只是咬着嘴唇,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后来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完全不顾形象地,涕泪横流。
但在这整个过程里,常希音没有阻止她,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
“哭吧。”她轻声道,“哭出来就好了。”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旁边有一把刀。”
“我出去找他,他已经不在了,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一点痕迹都没有。”
“所以我懂了他的意思,他不要我了。他想要我去死。”
“那时候我已经很累了,我什么都不想去做。既然他让我去死,那我就去死吧,反正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常洁媖就躺在浴缸里,拿起那把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她听到血液和生命力,一起汩汩地流淌,从她的身体里被抽离。
她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她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没有想过还有人愿意拉自己一把——而这个人,甚至还是她曾经最讨厌、甚至于还陷害过的姐姐常希音。
因为不相信,所以她潜意识地做了很多事情去考验对方。
比如她拿刀子逼着她。比如她总是反驳她的话。比如她甚至违心地同意了袁寻的供词。
她想知道,如果自己再堕落一点,再表现得不可救药一点,常希音是不是就会放弃她。
就像她的父亲、母亲,像袁寻那样放弃她。
但是常希音没有。
常希音一直坐在这里,从病房到审讯室,陪着她,一直到了最后。
常洁媖说:“其实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早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常希音点了点头。
她并不傻,袁寻的脑子又不够聪明。甚至在他们还没聊完的时候,事情的原委,在她这里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常洁媖又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伤。
因为伤口在愈合,长出了新肉,所以也觉得有点痒。
“但你还是坚持要来问我,要听我说出来,听我把真相交给你——为什么?”她脸上挂着泪,固执地问对方。
常希音语气很平静地说:“因为你说出来,才算真的放下。”
“这个过程对你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