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脸色立刻变了。
“什么意思?洁媖在这家酒店?”
常希音说:“我不确定,只是猜测。”
“她想来干什么?”父亲沉吟道,“我得找人看着点,假如她直接闯进宴会厅来……”
常希音笑了:“您担心妹妹是来搞破坏的?”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神情紧绷,看起来几乎有些紧张。
“当然了,希音。”父亲温声道,“这个宴会对你而言很重要。”
常希音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真是这样吗。”
父亲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您明明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不必假装成事事都为我好的样子。”常希音平静地说,“既然有些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还说假话呢。”
“音音,爸爸不喜欢你说话的态度。”父亲心平气和地说。
常希音又笑了:“爸爸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要放在往常,我这样跟您说话,不是已经要甩我巴掌了吗?”
父亲眸色渐深:“音音,你……”
“是因为当着丁一的面,不愿意闹得太僵了吗?”常希音直接打断了他。
“那你可以放心。上次你打我的时候,他也在场,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眼底出现了一抹厉色,几乎可以称得上骇人。
但他又硬生生地扭出一张笑脸来,凑近到常希音身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
“哦,这倒是件好事——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还要亲近。”
他对她评头论足的语气,并不像是父亲对女儿,反而更接近于男人和女人。
或者商人和商品。
常希音顿时有种无力感。
她故意出言激怒父亲,是因为他对于常洁媖的态度,如此凉薄,如此无情——令她多少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可是父亲的无耻,总是能够出乎她的意料。
她的愤怒,她的反抗,总是像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无处宣泄。
父亲的动作带着几分狎昵,拍了拍她的脸:“音音,既然你想听实话——的确,爸爸今晚可是可是把所有的朋友都请来了,绝不允许出什么岔子。”
“那如果常洁媖不是来捣乱的呢?您就不管她了吗?”
父亲脸上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却不肯再接着说话了。
常希音心里突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她一边不回头地往前走,一边说:“爸爸,无论常洁媖对我是什么态度,她还是很敬重你的。”
“敬重?”父亲淡淡一笑,“她要真把自己当常家的女儿,就做不出这样的丑事。”
常希音低声道:“她不是把自己当常家的女儿,是把自己当您的女儿。”
“这两者没有区别。”父亲说。
不,区别很大。
常希音在内心纠正对方。
她来到酒店前台。
“你好,请帮我一个忙。”常希音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我想知道一个叫常洁媖的女士,今晚有没有入住这家酒店。”
她的语气殷切友善,前台却恭敬地说:“抱歉,这是客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随意透露。”
常希音说:“我是常洁媖的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查看我的身份证件……”
没等她继续说完,父亲就按住了她的肩。
他不像常希音这样礼貌客气,十分倨傲地说:“我是常洁媖的父亲,我要找我的女儿。你让大堂经理出来见我。”
对方露出犹豫的神情,片刻之后,转身请来了自己的上级。
父亲又用那种倨傲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大堂经理坚持:“对不起,我们无法透露客人的隐私,这涉及到酒店的原则问题。”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
父亲极不高兴,冷冰冰地说:“我对于贵集团一向十分信赖,不仅是贵集团的名誉会员,今夜还在这里举行了我女儿的宴会。但我没想到你们连这样一点小事都不肯配合。如果你们执意如此,以后也没必要再合作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堂经理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维持着礼貌却无法配合的态度。
父亲眼看就要发飙了。
其他不少来入住的客人,也好奇地探头来张望。
常希音突然低声说:“那如果,她有自杀倾向呢。”
所有人都怔住。
常父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大堂经理的脸色也大变。
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十分为难地说:“常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讲……”
常希音说:“我确实无法确定,但至少从她刚才跟我打的那番电话里,是有这种倾向的。”
在父亲与大堂经理不断争执的过程之中,常希音逼迫自己重新回忆与常洁媖的那番对话。
起先她也只觉得对方说的话颠三倒四,怀疑她是和男朋友一起,找了个地方嗑药,然后神志不清地打给自己。
可是在听了秦阿姨的叙述之后,她渐渐地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比如秦阿姨提到,这阵子常洁媖一直被关在家里——而她这个妹妹,向来是个完全坐不住、身边也不能没有朋友的性格。
常洁媖的情绪不太稳定。
时而兴奋高亢、会向往日无事发生时一样,向母亲撒娇;时而又变得很愤怒、很歇斯底里。
秦阿姨也是实在怕了她,才同意女儿今晚出门“散散心”。
而她打给常希音的时候,同样也说了很多反常的话。
她变得极其勇敢、向常希音坦白自己的内心,展现了自己的脆弱。
这些话在平日里,她是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的。甚至可能她连在秦阿姨面前,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一度试图与常希音“和解”,与她“告别”。
而后甚至还有着一点点托孤的迹象——希望常希音能替她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这些话,其实在某种层面上,都可以说是抑郁症患者的‘自杀征兆’。
尽管因为种种原因,常希音并没有当下立刻就从对方颠三倒四的话语里,识别出这样的情绪。
但隐隐地,她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逼着父亲推进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