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梭在繁华的城市街头,离开京都大河街,入眼的便都是繁华林立、只看见无数玻璃的高楼大厦。
坐在后座的凌洛和迟宥枭中间就像隔着不存在的障碍,如同银河阻隔,两人互不挨边。
只是凌洛的神色依旧没有从迟宥枭的那句话中缓过来。
她始终很难想象自己在醉酒后,哪来的胆子对迟宥枭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她知道自己还厚颜无耻的说了一句“好玩”,估计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司机透过内视镜望了车后座的两人一眼,眼观鼻子,鼻观嘴的,心无旁骛不敢多看多言。
凌洛斜眼观察了一下迟宥枭,也不知道是眼睛太尖,还是因为刚刚迟宥枭提过,所以喉结自动成了她眼中聚焦之物,就这么一眼,她居然瞥见了微微滚动的小结。
匆匆一眼,她就觉得面红耳赤,昨晚她是怎么胆大包天的去触碰?
凌洛慌忙把目光移到了车子外面:“那什么……我可能是喝醉了,所以有点造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解释的是什么,说完自己又十分后悔,恨不得收回这句话。
反正就是很尴尬,很不会接话就是了。
殊不知在东厢房内,还有让她更丢人更尴尬的事,迟宥枭望着她红透的耳根,最终还是选择不言了。
——
车子停在了京都市区内一家游乐场门口。
这里是京都最大的游乐场,所以游客络绎不绝,只看见人潮涌动。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凌洛不解的问道。
迟宥枭微微一笑:“当然是约会,迟太太不愿意赏光?”
“当然愿意。”凌洛很自然的接过话,可眼神却不敢去看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好像还从未问过他生日几许?
难不成今天是他生日?
闻言,迟宥枭笑了笑:“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就只是单纯想带你过来玩儿。”
凌洛又不禁感慨,不愧是有钱人的孩子,昨天刚去游戏厅玩了一天,今天又来游乐场,如果不是家里有矿,谁经得起每天这么玩下去。
这次两人都是低调出行,所以迟宥枭也体验了一把排队买票,哪怕队伍很长,他也没有不耐。
凌洛站在游乐场门口等他,阳光不大,温暖且舒服,看着小朋友们一个个欢快的跑进园林,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很小的时候,她无数次经过这里,可每次都只能望着里面小孩快乐的奔跑,不是因为她没钱,而是因为里面的每个项目都要大人陪同。
她和父母提过很多次,要来游乐场玩一玩,每次他们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驻足在游乐场门口,他们丢下一句,工作忙走不开,就放了她鸽子。
后来长大了,已经不需要父母陪同了,可她再也没来过这儿。
重新再站在这,已经找不回那种期待的心情了。
没一会儿,迟宥枭买好票走了过来,两人并肩走了园区。
虽然没有了那种期待,凌洛还是玩得很尽兴,毕竟花了钱,至少要买个开心乐意。
天色慢慢变暗,他们也来到了园区的最后一个项目——旋转木马。
在往前走,就是离园的大门。
凌洛停在旋转木马的上客区外,没有往前走,思绪随着旋转木马慢慢飘远。
“怎么了?”迟宥枭问她。
凌洛不着痕迹的收回思绪,歪头看着他:“你今天为什么会请我来游乐场玩?”
已经嗨玩了半天,直到这次约会快要结束,凌洛才问出了这句话。
其实她早有预感的,只是不想破坏了他第一次主动邀约的气氛。
迟宥枭微顿,没回,而是问道:“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伤心?”
凌洛笑道:“所以你是为了哄我高兴?”
迟宥枭点头。
凌洛忍不住想笑:“我记得你说过,我不用讨你开心,你为什么又在做讨我开心的事?”
“不一样,我没有目的。”
凌洛不置可否。
他觉得她讨好他,是有目的的,因为他是赌王家的太子爷,所以她才费尽心思讨他欢喜。
凌洛觉得自己确实有这一层的考虑,所以并不反驳。
只是他说自己没有目的,倒是令她惊讶。
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她觉得迟宥枭话中有话,仿佛他是真的深爱她才会选择和她结婚,并不是要逃避什么商业联姻。
这种想法滑稽可笑。
凌洛没去深究,和他解释起了他想知道的答案:“阿婆走了,阿公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语调刚落,凌洛就察觉到了眼眶内忽的一热,她仰起头,笑着忍了回去。
迟宥枭沉默半晌,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阿婆的离世对凌洛来说意味着什么,可他知道,她一定是很难过的,不然不会用酒买醉,用麻痹自己的方式痛哭。
凌洛因为情感缺失,很多时候她是无法准确释放和表达自己情感的,在心理学上,这是某种情感障碍,凌洛无法察觉到自己的问题,可迟宥枭能感受到。
所以她刚说完,他便理解了她昨晚的行为。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她买醉的全部原由,其中还有师父的怀才不遇和一个非遗传承人的万般心酸。
迟宥枭缓缓的伸出手抱过她,也许此刻的怀抱胜过一切言语吧。
或许是这几十年确实太累了,突然的怀抱让凌洛卸下了几分坚强,她贪婪的在这臂弯里享受了几秒,但也仅仅只是几秒,她便退了回来。
“其实我都已经消化好了,谢谢你今天请我来游乐场玩。”
凌洛笑的明媚皓齿,天真的就像个孩子。
“那,要玩这个吗?”迟宥枭目光落在了旋转木马上。
昨晚她拉着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许多,其中有一件便是,很小的时候想去游乐场玩一玩,结果父母太忙,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站在游乐场门口等啊等,盼啊盼,结果她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个小小的愿望还没实现。
她说她好想和父母在游乐场坐一次旋转木马,可惜时间无法倒流,她再也做不回满心期盼的小公主了。
梦里经常出现过的音乐就在耳边围绕,曾经幻想的画面如今唾手可得,可她内心却十分平静,缓缓说道:“不了。”
已经释怀了。
——
天色渐暗,两人缓步走向离园大门。
“啾——砰”
随着一声响动,一抹亮光划过天际,绽放出美丽的弧线。
五颜六色,绚丽多彩。
游客们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观看着烟花秀。
“嗯?不是闭园烟花吗?今天怎么这么早?”
“看方向,好像不是园区的烟花。”
“好浪漫的烟花色彩,该不会哪位大佬在表白吧?”
“……”
迟宥枭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烟花时而照亮她的脸,时而又让它隐匿起来,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他看到了她眼中灼灼生辉的模样。
其实她还是那个会满心期待的小丫头,只不过自己没发现罢了。
烟花的世界缤纷百态,好似一副美妙艳丽的画卷。
当烟花划破长空,在空中升腾绽放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唯有它独自美丽。
夜的帷幕,被染上了好看颜色,让人瞧见了绚丽和生机。
直到所有烟花都谢幕了,凌洛才忽的顿悟。
传承非遗不正是这烟花,于宁静而生,为辉煌而努力,把它最华丽的一面展现在了大家面前,师父的怀才不遇不是不幸,而是无数工匠在为中医这颗烟花的绽放添着各种化学成分,或许它不会大放异彩,可也在延续它的明亮和白灯。
这才是传承的意义。
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
只要勇于暗夜前行,星光总会照亮前行的道路,时光依然。
岁月静好,不要辜负余生,足矣。
也许是突然的点醒,凌洛才明白自己要将中成药做成,并不是一时的头热,也不是一腔热血没有目的,尽管这条路上无数前辈倒下或者离开,她也要去走一走。
世间太多默默无闻的传承人,他们不求回报,不言放弃,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飞鸿腾达,他们只是想把先人的智慧和文明传承下去,无怨无悔。
而她也愿意成为无数缩影的一员。
不问前程,为之余温而努力。
蒙在心间的那层雾,渐渐驱散,眉目间恹恹的心不在焉也一瞬间消失殆尽,堵在她心口那块石头忽的松开,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然。
烟花虽绚丽多彩,迟宥枭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凌洛身上。
照亮天空的亮光消失,园林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脸半明半暗,浓影勾勒着她五官的剪影。
一直微蹙的眉心忽然舒展,像是什么心结已然打开,嘴角的笑意晕开,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一刻,他看出了神。
烟花落幕,凌洛回过头,见迟宥枭白色袖子挽了挽,露出了紧实的肌理,手腕上是名贵的瑞士表,与他的气质丝丝相扣。
他站姿松弛散漫,一身白衣黑裤,低调且阳光,可身形的优越,和气质的矜贵,完全不失上流社会公子哥的倜傥。
凌洛不知为何笑了笑,明明已经很低调了,他却像天生的贵胄,放在人群中十分出众。
“怎么了?”迟宥枭偏头问她,声音低沉而沙哑。
两人本来就挨着很近,他一偏头,两人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她只能僵直着腰,不敢有半分微动:“谢谢你!”
迟宥枭眉毛蹙了蹙,似是困惑,目光注视她,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绵绵。
“谢我什么?”
“烟花。”凌洛淡定地回望他,语气轻盈。
他们站的地方,是在一条栽满玉兰树的路边,灯光影影绰绰的落下,周遭被柔和的气氛因子包裹。
她话音刚落,换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也不知为何,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让她有些慌不择路。
一阵心悸过后,凌洛撇开了脸:“是我昨晚跟你说了什么吗?”
游乐场、烟花,都是曾经的她曾经幻想过、期待过的愿望,只是慢慢的,这些东西就埋在了她心中。
迟宥枭依旧盯着她,语速沉缓,目光灼灼:“你昨晚说了很多,你指的哪件?”
凌洛心中颤的混乱无比。
“我都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几不可闻,尽力控制的呼吸却越来越清晰。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动着她的鬓发,舞动几下,最后贴在了她的脸上。
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飘来,很淡,却盈满了他的气息间。
凌洛刚想用手指捻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根温热的指腹就已经来到了她额前,动作很轻很缓,像是在疼惜一件十分珍贵的珍宝。
感觉着他手上的温度划过皮肤,凌洛垂下的眼睑不动声色的颤了颤。
尽管颤动细微,迟宥枭还是觉察到了,原来退回的手指忽的改变主意,停在了她的耳垂处。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凌洛浑身战栗。
这也是她第一次察觉,耳垂居然是她敏感的禁区。
她如同小鹿般慌乱的抬起头,落进了他浓云密布的眼中。
那一刻,风是甜的,时间是静缓的……
迟宥枭鬼使神差的缓缓地低下头去,炙热的呼吸碰撞,凌洛顺应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默许,无疑淹没了迟宥枭最后的一丝理智,没有犹豫的吻上了她。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试探,最后才是近乎失控的热吻,他的手禁锢着她的后脑和腰肢,迫使她仰起头迎合。
喧闹的园林被隔离,只有彼此的呼吸在耳边。
……
耳边响起了离园的广播,凌洛蓦然惊醒,可对面的人却似乎是在惩罚她的不用心,力度加重了几分。
随后才放开了她。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凌洛怔了怔,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
她能感觉心间最后一抹阴霾消失不见,只剩下悸动后的怦然。
凌洛没有动,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好害羞的,可她就像情窦初开,脸滚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