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蔓看着余之野淡淡的苦笑,心中产生了极大地共鸣。不自觉的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两人同时沉默着,这时有人敲门,是玄航,叫他们去院子里喝茶。
庞蔓和余之野这才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彼此都有些尴尬。
出去看到后院一片其乐融融。老廖的新媳妇是唱京剧出身的,表演了一段女驸马,师叔祖连连拍手叫好。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明英师叔也被这气氛容的难得露出笑意。
厨房准备晚餐的严胖子也拿着锅铲出来听戏,叫好声鼓掌声,玄航不禁感叹,“咱们这多久没这么热闹了,大家还是要常回来看看啊。”
庞蔓被这份温馨所打动,谁说他们是孤身一人,这里,师门,就是他的归宿。
似有所感,走过去加入大家。
老廖媳妇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大家一个劲的说好,之后又闲聊了一会。
余之野示意庞蔓,走到师叔祖身边,“师叔祖,您有时间吗,我们有点事找您。”
师叔祖回过神来,看了看两人,又去看其他人,老廖两口子去后厨帮忙了,玄航在和他师父说自己未来上大学的规划。
师叔祖点着头,“那你们小两口扶我回房间休息吧,我这年纪大了,和你们比不了,玩一会就乏了。”
庞蔓忙过去搀着师叔祖,余之野在另一边扶着老人回房了。
师叔祖的房间不大,可以说是非常简洁了,很小的二人座沙发,还有一把摇椅。但窗子很大,此时开着,正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挂满沙果的树。
师叔祖坐在摇椅上,笑着,“有什么事,你一般都问你几个师叔,能问到我的,必是大事,快说吧。”
余之野直接说了涂山矿难案子里发现的矿洞,说了他们的发现,以及李凤英和邪术的猜测。
还把之前从地矿里墙上抄的梵文,和那些临摹出来的符咒递过去给师叔祖。
师叔祖拿过来看了半晌,又带上老花镜,神情很是凝重。
余之野在一边解释着,“墙上的梵文我译出来了一点,大概是说自古有正必有邪,正是顺其自然,邪是反其道而行,正有正的活法,逆有逆的活法。这里举了个例子,小逆有借风求雨,平海起浪。大逆则改运改气改命。集大成者可反生入死。还有的就是一些咒法。”
余之野说着,师叔祖点着头,“差不多。”
“可师叔祖,我不明白,这里面说的真实性到底有几分,是一种期望还是真的存在,我有些分不清。还有,这里面所说的一些小逆之法,我看了几条,尤其是说这种借风求雨。”
他比划了个大概手势,“这不就是道法手势结印吗?难道这也属于逆的邪术?”
“确切说是逆的邪术演变,你想想啊这里本来没雨,你结印求雨,岂不就是逆。不过是正统派别修正了,你现在知道简单的道家结印已经简化了很多。而且教授你的时候,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而原来的手法要更复杂,有十个手势结印,但也要付出代价。有传言,一个求雨结印,成功了要用掉十年阳寿。而江湖上有记载的道家施法求雨,只有在饥荒年代,大旱,才有道长使用过不惜用十年阳寿,换一方保暖。”
“那这么看,逆中人也不全是为一己私欲之徒。”
师叔祖点着头,叹息着,“就像正统中也有叛徒,逆中也有为天下苍生之人,这世界并非是黑白分明,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你只译出这些?”
余之野点头,“我的梵文学的不多,后半却太复杂没有译出来,但我大概猜到应该是说用了咒术的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毕竟求个雨都要花十年阳寿,何况逆天改命。不过,师叔祖,这世上真有逆天改命的法子吗?”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在江湖上接活的时候,遇到过用咒法夺人阳寿续命的案子。这应该就是逆天改命了吧。
为人办这事的法师,可以说是损阴德到了极致,才会替人夺阳寿。死的很惨的,但既然有人续上了阳寿,必然是真的有这法子。”
余之野皱眉,“那,死而复生呢?”想起殷华穷其一生追寻的理想,就是复活自己死去的妻子和儿子,“这世上真的能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
师叔祖摇头,“在我的意识中,未曾见过。但,自古以来追求长生复活的人比比皆是,不过是个愿望。”
庞蔓忍不住问道,“这种荒唐的虚无缥缈的事,怎么会有人一生追寻,不惜代价。”
这是庞蔓最不能理解的,尤其是在知道殷华的事,颠覆了整个人生观。
“世上人都陷于一个痴字,执念一旦种下,很多人悟在其中不是出不来,而是放不下。因为放下了便没有生的希望,那人是把执念当作唯一支柱。说到底,都是可怜人。但走到尽头,也只是徒劳。
反正我活了一百多岁,就没看见过执念深落到个好结果的。所以我才劝晚辈,该放下的事就放下吧。”
师叔祖看着二人,庞蔓和余之野心中一沉。
师叔祖叹了口气,又看着手里的资料,“后半却确实说了要付出的代价,比如要折阳寿,这都是比较简单的。后面的代价有更大的,不仅有残疾的,孤寡的,一命换一命的,还有亲朋株连的。”
“可如果要付出这么大代价,为什么还那么多人追寻,就算他想要财运想要容貌,可要付出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庞蔓问出了最大的疑惑,余之野和师叔祖同时摇头,师叔祖笑着,“小丫头,看得出来你是心底良善之人,你有这想法才是正常人。而那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断不会用自己的阳寿交换,所以这才是邪术的可怕。
这梵文的后半却,除了将要付出的代价,还有一些基本的化解之法,当然说化解不严谨,应该叫转移。
就比如一人求雨,他可以找一个和自己生辰八字相同的人,施法将邪术的报应转嫁这人身上,替自己受过。
就如同阿野猜测的,那个李凤英若真的是个邪术法师,她在那下面,虐待那些不知哪找来的至阴至纯八字的女人,就是为了转嫁这种报应,以达到她的目的。
我对邪术了解也不多,但年轻时和我师父走江湖遇到过邪术,五花八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些人做不到的。
我记得曾有一个案子,一个村庄里三岁以下的男童一夜之间全都离奇暴毙,经过查看是被老鼠咬死的。我和我师父用镇魂符在村子里走了七个晚上,只发现这村子里有阴物,却没发现任何线索。
直到第二十一天,村里所有的刚下生的猪仔都死了,我师父才发现端倪。本以为是什么妖物,可后来。”
师叔祖回想起那段经历,哪怕过了大半辈子,仍然画面深刻。永远忘不了那震破人心的一幕,“妖魔不可怕,鬼怪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村里那个备受欺辱的寡妇,唯一的儿子被村里孩子们欺负推下井死了,村长为了掩盖自家儿子罪行,只把那个寡妇锁了起来。
却不知那寡妇祖上以前是跳大神的,后来经历战乱,到她这一辈已经早不弄那些了,可她小时候耳濡目染也会些。都是最损阴德的招数,她割自己的血肉喂养村里的蛇虫鼠蚁,以此交换报仇。
当然最后查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邪咒反噬,被长虫老鼠啃食而死。”
那寡妇死时,师叔祖一辈子都没忘记,太骇人了。“我师父检查,发现猪仔的死就是她最后想要分散反噬而做的,但显然十数条人命不是几个猪仔就能分散的。
你求得越大,所付出的代价相应的就越大。她杀了十几人的命,就要用等价的东西抵消,她把猪仔放血分散自己身上的罪孽诅咒,抵不上这代价,最后也只能用最悲惨的方式而死。
我师父说,她至少有十天被啃食,没断气。
身上多处露骨,骨头都不完整,这十天她饱受非人的折磨,十天才死透。期间她似乎想了结自己,但手脚先被老鼠咬断了筋骨,动不了,只能受折磨,还完了这邪术反噬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