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会关心这些小事,可保不齐有小人去陛下那说三道四。”
“娘娘,还是三思的好。”
这话听得平妃心里更不舒服,但再不舒服,她也知道这是实话。
圣旨前脚刚送过来,要是传出她摔了东西发了脾气的话出去,陛下那定会对她不满。
她能在这后宫里富贵度日,有几分体面,靠的便是安分守己。
要是陛下觉得,她不安分守己了,那日子还能好过还能体面下去吗?
平妃想了这些,虽然还是愤怒,但清醒了不少,她抬起手,示意宫人起来,随即叫人都出去不要声张,没有她的允许不许进来。
等到门被关上了,她才看着不远处桌上摆着的圣旨发呆。
她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路。
明明是为了更好,这才放弃扒着太子,选择了陛下。
明明是为了日后有所依,这才想方设法的留下了八皇子。
明明是为了谨慎起见,这才想着要将八皇子送走。
前者,她似乎如愿了,但似乎又都没有如愿。
每一条路她走的都艰难无比,得来的结果却失望至极。
至于后者,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便已经有了结局。
她该怎么办?
平妃望着紧闭的门出神,心里不免的想起了云昭。
都是一国公主,境地却完全不同,那人不需要争抢仿佛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就都捧着到了她的面前。
她心里怅惘又难过,唯有多想几遍陛下有一统天下之心,迟早有一天云国会覆灭,届时以太子妃的性子,定是会……
唯有多想几遍,多揣测几遍这样的结局,她心里才好过一些。
仿佛这能宽慰她,安慰她,她的选择并没有错。
……
云昭的眼睛睁大了,“平妃成了八皇子的生母?”
素昔轻轻点头,“是啊,圣旨都送过去了。”
云昭:“……”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如果八皇子的身世没有问题,这圣旨平妃定是欣然接受的。
可众所周知的,八皇子的身世有些问题,在八皇子身世有问题的情况下,这道圣旨怎么看都不像是奖赏。
倒像是平妃遭受厌弃了一样。
不过皇帝病重,平妃倒是过去几次,但也只是送些汤汤水水,并没说上几句话,所以说得罪了遭受厌弃也不大可能。
大抵是……被连累上了?
云昭问道,“平妃这些日子,可与人发生龃龉?”
素昔对后宫的事情,不说知道十成十,但六七分是知道的。
所以她此时摇了摇头,“平妃娘娘自进宫以来,对外性情就很是和善,还曾经给势弱被欺负的嫔妃出过头。”
“只是……奴婢听说她在宫里头脾气不小。”
但不管真实脾气好不好,总归在外头,她给人的感觉是和善的。
云昭听完便知道自己这是想岔了。
皇帝还病着,而且这病……又不是小病。
后宫嫔妃没道理在这时候斗起来。
但既然和后宫之事无关,那又能是什么事情,牵扯到平妃。
云昭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一些动静。
她抬起头,正对上男人进来时,看过来的视线。
那还在外头未收敛起来的冷厉,刺的人下意识的收回视线。
周围的宫人也不敢抬头,就连话最多的素昔此时都蔫吧了在一侧。
云昭却不怕,只是她在对视的时候,脑袋里忽然“叮”的一下,想着,平妃的事情,不会与他有关吧?
不过想完之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平妃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又没得罪过他。
哪怕是得罪过,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没道理报仇等了几年再奔着去的。
她反思了下,因为她对他一直有偏见,所以但凡有坏的事情,她第一个就能想到他。
于是云昭歉意的看了男人一眼,然后起身给他倒茶。
秋月见状,抿唇笑了笑,招了招手带着站在这等着伺候的宫人出去,还很贴心的将门给关上。
云昭只是想简单的递给他一杯茶,见门都关上了,她低头看着茶水,忽然生出几分不自在的滋味来。
两人都沉默,空气中流动着极为怪异的气氛。
云昭的沉默是因为从简单倒个茶表达因为偏见而有的歉意,变成了不知怎么周围人都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
至于萧长胤,则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茶水。
他的内心情绪并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淡然,“这茶……”
他仔细看了看,茶水清澈泛着微微的绿,看不出里面加了什么。
但真的只是简单的茶水吗?
云昭被他盯着愈发不自在,索性将茶水往桌上一放,拉着人到一边坐下,双手则按在他的肩膀上。
体贴的说,“这几日殿下看着清瘦了不少。”
萧长胤:“……?”
他默了默,“清瘦?”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
但是,他近来真的有清瘦吗?
云昭双手用力给他按着,因为手酸时不时甩下手。
萧长胤从墙上看到她甩手的影子,沉默的情绪越来越持久。
“只是因为清瘦?”
云昭点头,说了声是,还关心的说,待会用膳多用一些。
萧长胤脸色并没有往日和她相处时的自然,半晌才扯了扯唇角,“好。”
“不过……”他忽然转了上半身,抓住她的手腕,问道,“昭昭真的觉得,我清瘦了……没有力气?”
云昭被他一抓,就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哪还记得力气不力气的,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等点完头才回过神,茫然的回想,他刚才问什么来着?
她也没问,便想着左右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她再次选择了点头。
于是萧长胤的脸色更臭了。
他松开手,皮笑肉不笑,语气又极其的温柔,“晚上等着。”
云昭:“什么等着?”
萧长胤慢条斯理的拉着人到身边坐下,对着她微微一笑,“没什么。”
云昭被这一笑弄得心里毛毛的,想问又没那胆子。
晚上的晚膳果然准备了很多,云昭还特意让小厨房准备了补身子的汤。
小厨房的人确实弄了补身子的汤,但此补身子又非彼补身子,所以萧长胤掀开汤盅的盖子,神色扭曲了一瞬。
但很快就调整好,只是顿在那也不动。
云昭便问,“不喜欢喝吗?”
男人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带着满满的不愉悦和压抑,“喜欢。”
云昭只以为他是为着朝事忙得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将这点异样放在心上。
晚间,窗户微微开着一条缝隙,月光透着这条缝隙倾洒进来。
有风吹来,轻纱做成的床帐拂动,透出压抑又破碎的声音。
萧长胤并不着急,他一手将人腰揽住,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的从她的后背往上摩挲,最后停在后颈上。
随后忽然倾身,亲吻又重又狠,仿佛要将人拆开吞进肚子里。
外头渐渐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水打在开的正盛的花朵上,坠着那脆弱的花枝不禁弯起。
蜷缩的花瓣因为雨滴滑落,稍稍舒展,更添了几分艳色。
……
寿安在龙椅下站着,听着周围吵吵闹闹的,便悄悄的侧着身子往上头看了一眼。
太子是储君,如今又监国,所以是坐在龙椅上的。
他以为会看到太子发怒,最不济也是板着一张脸。
毕竟从前一直都是板着一张脸的,他就没见过太子脸上出现过其他太多的表情。
只是等他抬了眼,却见男人唇角微微向上勾,眼睛也眯着,似乎心情很好,似乎在想些什么。
寿安自然猜不到萧长胤心里所想,便认为这是怒极反笑,于是在心里为这些大人点了蜡烛。
陛下的脾气不好,但陛下有怒火都是当场就发出来了,还是太子殿下这样吓人。
大概是吵着吵着,也没见有人阻止,周围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也渐渐的往上,看向了萧长胤。
萧长胤将奏折一扔,抬眸,“说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应答。
萧长胤便看向了寿安,寿安嘴角一抽,甩了下拂尘,高喊了一句退朝。
萧长胤也不管众人神情如何惊愕,起身便往外走。
众人……也没有敢拦着他的。
寿安见状,就也跟在后面,不过等走到路口时,选择另一条路。
他很快回去禀报,皇帝沉默良久,随后说,“去问问,那些药何时能成。”
寿安嘴唇动了动,想劝两句,但也知道这会他无论说什么,陛下都是听不进去的。
所以他只能领命。
只是等他走了两步,皇帝又将人叫住,“皇后这几日如何?”
寿安:“……”
他虽没刻意关注永宁宫,但传过来的消息也不少,只听说皇后娘娘近日以来,心情格外的好。
至于为什么好……寿安看了一眼皇帝,随后赶忙低着头嘴角抽搐的厉害,“娘娘操持后宫,劳累的很。”
皇帝也不知有没有相信这话,摆了摆手示意寿安离开。
另一边,萧长胤回去后没能进寝宫的大门。
秋月见太子看过来,只能低着头当作没看见。
“下去吧。”
秋月见太子望的方向,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带着宫人离开了。
素昔还问,“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秋月看着太子长大的,觉得这会应该给太子殿下面子,于是说,“主子的事,不是我们能说的。”
素昔:“……”她们说的也不少啊,怎么现在就不能说了。
等周围都没人了,萧长胤才将窗户打开,熟练的翻身进去,然后关上窗户。
他整理好稍稍凌乱的衣服,低着头对上了儿子的眼神。
和他极其相似的,几乎等比缩小带着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似乎在尝试理解这个行为,但想了许久还是不明白。
于是萧言棣指着窗户,又指了指门,“爹爹,为什么不走门,要爬窗户?”
萧长胤:“……因为快?”
他总不可能说,门被锁了,他被关在外面了。
云昭:“……”
“快?”萧言棣更迷茫了,咬着手指继续说,“打开门进来不是更快吗?为什么爬窗户会快?”
他还看向了窗户,带着跃跃欲试的目光。
萧长胤:“……”
打开门进来是挺快的,问题是他打不开,除非将门给卸了。
“因为……”萧长胤面不改色,“从门走可以进来,从窗户走也可以进来……”
萧言棣听完歪着头想了下,“爹爹是想告诉我,想做成一件事情,可以有很多种办法吗?”
萧长胤:“是。”
云昭懒得搭理两人,直接打开门往外走,一边说,“待会你带着一一去母后那里,去完之后再带着他去御花园走走,别抱着,让他自个走。”
她走得快,最后几句话时,人已经在外面门口了。
说完人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父子俩面面相觑,萧言棣还是抓着亲爹的袖子,奇怪道,“娘亲说要给一一讲故事的,怎么出去了?”
萧长胤:“……乖,待会爹爹给你讲故事。”
他将人从后领一拎,让他坐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没走两步,就想起云昭要他让一一自个走的事,所以到门口又将人给放下了。
云昭如今在外头行走,比起之前几乎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重,所以她都故意走偏僻的路。
秋月从云昭出来时,便跟着,云昭不想来的人太多,就叫素昔留在宫里。
两人走到僻静处,就听有说话的声音。
云昭本来想换个方向走避开,却听到说话的内容,顿时沉默不少。
云昭看向秋月,秋月也被震惊的不轻。
两人目光皆放在地上……不远处嫩黄色的小衣上。
云昭给秋月使了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的离开,倒是没引起注意。
走了一会,秋月才肃着一张脸,“怎会如此荒谬。”
云昭:“……先去告诉母后吧。”
两人去永宁宫时,萧长胤已经坐下来喝上了茶,见她从眼前走过,下意识伸手将人圈过来。
云昭被他这一动作,直接撞进他怀里。
这要是在宫里,她顶多踩他几脚。
但这是在皇后宫里,周围还有不少宫人看着,她便借着宽大的袖摆,用力掐了他一把,随后站起身,福身说,“儿臣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