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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饭晌时,王恒与小才将刘府丫鬟小蝶背至放生池西畔的牌坊,他们去找管家阿德,正巧放生池边的法事告一段落,阿德就在临时支搭的经台旁边收拾东西。

阿德听说丫鬟小蝶受了伤不良于行,便派了两个粗使婆子去抬她,再三谢了王氏兄弟,告诉他们小蝶是刘府小姐的贴身丫鬟。

王恒与小才也是宅门里出来的人,知道小姐的贴身丫鬟是得用之人,一般来说在府里比较有权势,要干甚么都有人抢着帮她干。

这位小蝶姑娘不好好在山上伺候着小姐,一大清早走老远的山路回府看自己的爹,总觉得不太合理?

正思量间,迎面来了个小沙弥,合十行礼道:“施主,张大人被智海方丈留宿在佛光阁了,他请你们两位将他的随身物事送过去。”

“张先生住到佛光阁了?他?”小才心道张先生的学问是经世致用一派,平日的言谈虽不至于毁僧谤道,但他的确不怎么接近僧道,也并不喜欢玄谈,怎么就与智海和尚一见如故,要宿在寺里了。

小沙弥笑吟吟道:“佛光阁是敝寺最着名的观景之台,向来只接待贵宾,先吴江周相国,都御史刘总宪,南监吴祭酒来敝寺都是住的佛光阁,一年中佛光阁拢共只开几次。”

懂了,张先生的身份就应该住在佛光阁里。

王恒取出西厢房铜匙,请小沙弥稍等片刻,他将张先生的书卷杂什卷成一个包囊,然后请小沙弥带路,出别院,绕过放生池,再进聚宝寺山门。

佛光阁坐落在方丈东侧高高的石峰上,王恒与小才瞧着整洁划一的石阶,心中均暗暗叫苦,忽然有个青年僧人三步并作两步从高阶上下来,道:“小僧乃是佛光阁的知事广恒,智海方丈邀张大人同去瞻仰佛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两位施主不如把张大人的行囊交给小僧。”

张先生的行囊里都是寻常物事,交给广恒自然没甚么不放心。

俩人饥肠辘辘,一路小跑到别院膳堂。

刘府众人多数已经用过斋饭,膳堂里空荡荡的,小沙弥已经开始净堂。

中饭只有两个菜,香菇面筋和凉拌黄花菜,因为上午的活动量有点大,饭菜也感觉香甜了许多。

王恒与小才用到一半之时,见阿德管家盛了饭坐到一旁。

小才随口问起:“管家,小蝶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阿德客气得很,再次谢了他们两位,道:“寺里有个僧人精通跌打,已经请了他给小蝶正骨,敷上了草药,料也无妨,只不过这几日走路不便。”

小才松口气,他与小蝶素昧平生,男女有别,便也不再多问。

王恒却对刘府很好奇,问了些刘别驾生前官职,郡望之类的话。

阿德倒也不是一般的下人,能把这些说得头头是道。

刘别驾福建人,生前曾做过润州通判,向来寓居在南京,一年前患风疾病故,因为老家已经没甚么人了,故而妻女并未扶柩还乡,就在寓所附近择了一处佳穴落葬。

“怎么会隔了一年再做法会的?”王恒有些不解。

阿德面露尴尬,思忖一番道:“两位王少爷都是张大人带来的,都是自己人,没有甚么好隐瞒,上个月起,我家太太和小姐经常做噩梦,去世的老爷托梦给她们,在下面受苦,太太便请了聚宝寺的和尚做个放生法会,并且请了兴社党魁张大人做墓志。”

“哦,原来是这样,聚宝寺是名刹,僧众法力高深,刘老爷的亡魂必定能得到安息。”王恒道。

闲扯了几句,王恒与小才自回西厢房午休,他们一早被广亮和尚吵醒,又在后山将小蝶背回别院,半日里行走了几万步,挨着床榻不知不觉酣眠了多时。

直至日昃时分,外间诵经之声大盛,又有僧人用海螺大吹法号,王恒才悠悠醒转。

大天日头毒晒着,纵然是山中也是炎热异常,刘府下人也有躲清闲的,因长廊到西厢房前有个退步,人躲在这里外头瞧不见,王恒只听得似乎是两个仆妇在交谈:“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读书娘子,脑子里想得可真怪,纨英小姐才十岁的人,说是看了啥叫烈女传,要舍身跳崖给她爹祈福。”

“可不是嘛,脑子读书都读坏了,他爹死也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小才这时似醒非醒,眼开眼闭,王恒作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

两个仆妇继续道:“太太也是个败家娘们,听说那个姓张的教书先生,是太太出一千两银子请来的,甚么金贵玩意,要值一千两银子。”

“就是啊,这一对宝货,脑筋都不是常人,倒还偏偏让她们当小姐太太,老天爷不长眼,呸!”

那两个仆妇笑骂着,又絮絮叨叨扯起别的,远远有人喊:“阿娟阿红。”她们才慌慌张张跑了。

小才显然被这两个仆妇的话惊到,缓了缓道:“昨日七兄说那刘太太容貌有些像杨爱姑娘,那杨姑娘是盛家院出身,我只当刘太太也未必是良家出身,她把刘家小姐教得这么道学,难道竟是个刻板人,看上去实在不像。”

王恒低头想了许久,道:“我也是很奇怪,昨天我见了刘太太,以为张先生同她平日里有些别的交情,所以才叫你我二人来当书童,竟是我猜错了,罪过,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