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叹息。
“我猜你回来,这里变的不太一样了吧,没事,危机大约也解除一些了,剩下的,就是小家伙你的工作了。”
“天道衍生出来了你,我也该消失了,各司其事,才是最好的归宿——”
“这场战争是无法避免的,那些家伙成仙久了,就变的贪生怕死了,就越来越想活得久,居然还想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真是好笑啊。”
“可修仙之人,当初都敢与天道挣一席之地,怎么可能真是什么怯懦之辈。”
……
半晌寂静。
程清清耳边回旋着白衣男子的声音,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眼眶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她眼前终于没这么的模糊了。
可心却更空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就是用来牺牲的。
这一点似乎已经是整个仙界默认的共识了,所有人看到她出现,不是怜悯就是讨好——
碍于她的身份,倒是没有人敢对她不敬,只是指望着她能主动为仙界争取一线生机,哪怕献祭。
她也知道,对这些人的心思,白衣男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可他也没有出面去解释。
终于,那一日她被送到了修仙界。
她走遍了这个世界,从最初的不解……
程清清看到了各处的硝烟,人间的浮躁,修仙宗门的嗜血暴烈——
她以为,这就是那些人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了。
“你看——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你就不怜悯吗,就不想做一些什么吗?”
程清清笑了笑,她真的以为,这就是那些仙人……也是白衣男子的良苦用心了。
如果真的是,那也不可以说是不成功。
她,不就是回来了吗?
可她也没想到,仙界的人,居然……
“清清……这场劫难,是所有人的劫难,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就算是了结,也不该由你去。”
“你生而无辜,不应被枷锁缠身,没谁是天生带有责任的。”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的妹妹——”
一声浅叹从破碎的水晶里面溢出。
同为天道孕育出来的生物,他生而尊贵,受人敬仰,是世间众生繁荣之向,修仙者需要受到约束,于是他产生了。
可当大厦将倾,小姑娘却出现了。
仙界上上下下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只为寻求一线生机。
渴求生是本能,但修仙者的尊严也不容践踏啊。
为了能苟延残喘,就能将一个无辜之人推出去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将众仙的那块遮羞布无情的扯了下来,视线划过这些纷纷低下头的人。
这是仙界的灾难,生机却是整个世间的……
所以,战吧。
不能让灾难真的将这个世界吞噬——
……
她蹲在那儿,一片一片的将破碎的水晶拾起,珍重的收了起来。
神,真的会有恻隐之心,仙,也有爱人之心。
她居然也成为了被偏爱的那一个。
修仙界的凡人也是被保护的那一方。
哥哥,你说错了。
人生来,真的是有责任的。
从前她生而带着罪孽,活该被如此对待,受尽冷眼。
可她如今,是在世间的期待中降生的“生机”啊,既然生而强大,又怎么能真的就假装无事发生,好好的过日子呢。
人间很好,可满是戾气的人间,总有一天也会自取灭亡。
程清清起身,抬眸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仙界。
是什么样的勇气啊,才会让他们打开了结界,将那些东西放了进来,最后拼死一搏?
她能感受到,仙界的结界越发的坚硬了。
程清清闭了闭眼睛,压下心里面的那一抹刺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循着记忆里自己诞生的边界飞去,越靠近边界,那熟悉的波动就越发的明显。
是啊,他也是世间的产物,以自身来加固边界,这就是他的选择吗——
只要仙界还在前面抵挡着,那些存在就伤害不了其余的生灵是吗。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云雾,明明那熟悉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却触碰不到一点。
“哥哥……”
——
如那人所说,真的没有任何的事物可以威胁到它了。
青狸看着最近围绕在自己身边恭恭敬敬、嘘寒问暖的族人,只觉得的有些好笑。
它才知道,原来那人早就给过这些人“警告”了。
但——
青狸感受着身体里的力量,这全都来源于那颗内丹啊。
没有实力支撑着的表象,就永远是泡沫。
这些日子,它似乎也能隐隐的看到光亮了,闭上眼皮一摸,原来是它的眼睛也慢慢的开始长了出来。
断肢重生,这在修仙界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
但这要么是需要强大的实力,要么就需要昂贵到常人无法承受的珍稀药材。
这二者都不是它能承受的。
可随着内丹进入它的体内,不但陈年的旧伤得到了舒缓,就连眼睛……
它的奇遇,在族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有的人都想讨好它,以求分上一杯羹。
青狸冷笑一声,不顾族人蠢蠢欲动的阻拦,转身离开了。
它循着那点微弱的记忆,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那间屋子。
“吱呀——”打开门,簌簌的灰尘掉落下来。
青狸的心凉了半截,没有人,那人真的离开了。
它该去哪里找。
——
“清清——”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程清清睁开眸子,就看到了魈担忧的视线。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回来了,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的。
腿上猛然的撞上了一个物体,她低下头一看,青狸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哇——程清清,居然是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呜呜呜,刚见到你时,我还差点想给你一个教训。”
青狸爪子抹着眼泪,鼻涕蹭到了她的裙摆上。
程清清一头黑线,“你够了,走开,我也是才知道这些,那你就认得出你来。”
后来,前世的她将维持这仙界结界的力量抽取了出来,将这股力量加诸在了修仙界。
仙界已经残败,除了她,再也没有人了。
那存在着也没有意义。
于是,程清清将其剥夺了出来,当成诱饵抛了出去,又费尽心机将修仙界隐藏了起来。
危机暂时解除,她也因此元气大伤。
白衣男子消失以后,大约是为了世间的平衡,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顶峰。
程清清猜测,大约他刚诞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实力吧。
难怪他说,天道只容得下一人存在。
后来,她回了下界。
看到了守在那间房子里的青狸,这家伙已经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就是眼睛依然还没好。
脑子也不太好,察觉到她进来,居然还想动手。
被她揍了一顿,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是正主回来了,就像现在这样拽着她的裙摆怎么都不肯撒手。
无奈,最后程清清带着它,毁了修仙界的灵脉,也找各大宗门顶尖的强者“商量”了一下。
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
可成仙的渴望,就是一种局限,将人类的路限制在了这一方的世界里,反而忽视了其余的可能。
事实证明,仙也不是万能的,外面远远又实力更强的存在。
她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遵从内心的选择。
仙界已经没了,仙人也都覆灭,这个世界也没有余力再诞生出一个仙界安置那些强者,何不再选另一条路呢。
事实证明,人类凝结起来的力量,总比个人的强大更加的有用,不是吗?
这个世界既然阴差阳错的找上了她,那一定也有其中的道理。
她无法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对是错,可她相信人类的潜能。
仙界争取到的时间……
越发坚固的结界……
那被她隐藏起来的修仙界……
在此时就是很好的保障,剩下的,就要靠这些人了。
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事情,程清清提取了灵脉中的力量,结合世界赋予她的本源之力,将那些溢进世界里的负面能量统统都收集了起来,集中销毁。
再后来啊,她发现了一个与这个世界极为相似的地方。
于是,她设法将青狸送了过去,处理完事情之后,她也紧跟着过去了。
不曾想,时间与空间是极为巧妙的东西,她竟然比青狸早了几千年到这个世界。
那时候,这个世界还没有人类。
法涅斯正与七龙王打着架,她忽然的出现,又是以幼儿的姿态,难免被误伤了。
她在修仙界已经耗费了许多的心神,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法涅斯对她,似乎抱着极大的兴趣。
白发男子消失以后,她也开始长个子,可生长速度依然很缓慢,到如今也只是七八岁幼童的样子。
但这也不妨碍,初代天理哄着她,自称是她的长辈。
程清清:“……”
法涅斯,你高兴就好。
自仙界是事情过去,她已经不再对他人对自己的好意,抱着警惕和拒绝了。
她见到了光,于是就愿意去相信光,也愿意去创造温暖。
七龙王的战争结束,程清清也顾不得去找青狸了,转而兢兢业业的去修补结界,帮着法涅斯加固了提瓦特的结界,顺道将这个世界“隐藏”。
再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藏起来就是最好的保护了。
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法涅斯的偏爱中度过,钟老爷子也是她在那段时间里认识的。
后来,第二王座降临。
在那场战争中,大约是命运的齿轮开了个玩笑,败的人是法涅斯,世界也由此开始改变。
程清清与第二王座做了交易,将其保下,在法涅斯离开之后,她与这个世界便有了更深的渊源。
提瓦特的结界里有她的本源之力,虽然更加的坚固了,但也需要她来维护,每每因为各种问题出现破裂,就是她出现的时候了。
程清清叹了口气。
她摸了摸这把法器,怪不得她觉得这东西契合自己,原来是她将剩余的本源之力凝练出来的,里面的的法术咒语,都是她结合了上一个世界那些修仙者的知识,再改成了适合元素力使用的。
她再怎么修补,也经不起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深渊之力的侵蚀,也经不起天空岛那儿一次次的折腾。
原来,她和天空岛的关系是这么的微妙,她还是被依赖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的本源之力在支撑着这个世界的结界。
权位的更迭,与其说是两位天理的斗争,倒不如说,是世界的选择。
法涅斯对人类的偏爱,在那时或许并不适用,如今天理对其的管理,赋予了七神的责任,在此时看来,又怎么不算是合适呢。
但现在啊,她摇了摇,或许在某一天,至冬真的对天理举起了叛旗,她还真的愿意在其中添上一把火。
她和天理的平衡,轻易不能打破,也不应该由她来打破,不然受到伤害的,只有这个世界。
提瓦特经不起什么动荡了。
——
程清清垂着眸子,看了看手里的法器书。
里面的封印,在青狸的内丹归位后,已经彻底解开了。
虽然经过这些年不断的消耗,但若她将其纳入体内,未尝不是天理的对手。
这大约也是五百年前那场战争过后,她看到了至冬女皇的沉默恍然间想起来一些事情,便开始计划,设法将提瓦特藏的更好了,想借此为这个世界争取一些时间。
却因此耗费了莫大的精力,甚至来不及劝劝天理,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是五百多年,剧情正式走上正轨——
她却因此丢失了千百年来的记忆,只剩下了最初的那些画面。
这本法器书,就是她留给自己的选择……
——
魈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程清清使用这法器,指尖轻划,一道空间的口子就出来了。
她牵起少年的手,安抚的笑了笑,“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
少年仙人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来历不凡,方才的那些画面,全都尽入他和青狸的眼帘。
如果说他守护的,是璃月——
那小姑娘守护的,就是这个世界。
是啊,她这样的人,是见不惯人间疾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