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策望着着面前的卷宗,紧缩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他工作三年了,还没有遇到过这么离奇的案子。
据那报案者兼自首者王乐说,他只是想离开的,但身边那个喝醉的女人缠着他不让他走。
他跟她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以为他很了解她,认为她只是一个弃妇怨妇而已。可是那天他才知道,他小看她了。本来他们俩关系暴露,他失去工作,身败名裂,他也没有过于怨她。自己行踪不小心,被人跟踪无察觉,也是自己的责任。他那天去找她是有原因的。
他被前妻从家中赶了出来,连女儿都不愿看他一眼。他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半天。他是过错方,净身出户。想到十几年婚姻如此收场,想到多年奋斗的事业一朝归零,他心中那种失落是无可比拟的。在与方明烨有了关系的那一天,他就明白,有一天会暴露。可是,他没想到这么快,而妻子也如此决绝,一点悔悟的机会都不给他。
其实,他也不止一次的考虑何时结束这场不羁之恋。甚至他也知道方明烨对他也没有过分的想法。他不找她,她也从来没联系过他。无论间隔多久,她也没有埋怨过他。他来她殷勤以待,他走她也不挽留。他也知道,除了他,她没有接触过其他男人。她年轻的躯体,她的不争,她的洁身自好,让他的分开的决心一次次瓦解。
在街上徘徊多时,他觉得自己想通了,他为自己和她规划好了出路。既然他们都工作名声尽失,不如就卖掉房子,到别的城市去发展。让陌生的环境和渐逝的时间治愈人生的创伤。他想,她不会拒绝吧?毕竟,他的遭遇也跟她相关。一个男子失去工作和事业,毕竟意义更重大些。而那一天,她在她的家中接待他,说起来也有勾引他的嫌疑。她不该负一些责任吗?
时间很充裕,他就慢慢地走。他好几年没有这样步行过了,与街上人碰碰撞撞,听着世俗人的讨讨价还价,他有些不能适应。此时,他忽然有些怨恨方明烨。虽然他原来并没有在天上,但至少是在高处吧,好歹能早一时候迎接朝阳。现在倒好,直接掉地上了。在处处阴影中夹缝生存,怕阳光难沐了。
他走着,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人。他连说“对不起”。
那人却扶住他,“先生,我撞了你,为什么你说对不起?不应我说吗?我,是方明烨的前夫。是我故意撞向先生的。”
他就有些生气。难道他落到这种步天地还不够惨吗?还要受人欺侮。“先生何故如此?”
“我一直跟着先生,先生沉迷思绪无所觉察。我跟着先生是有事相求,苦于无机结识。现在见先生迷而不知看路,有意提醒先生,前路漫漫,莫一失足,即成一生之憾。”
他抬头一看,距他几步远的前方有一窨井,盖子打开着,周围虽有些遮挡,却不密实,若是他照先前的频率走,怕是一脚踏不过去,后果果真不堪设想。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致谢。他这才仔细看对方。那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两人寻了僻静处谈了几分钟。当他得知方明烨有可能给前夫的父母下毒致使他们现在生命垂危,他难以置信。
“假如你不信,今日一试便知。本来我对她还有怜悯之情,更多的是放不下的青涩初恋。可是现在……”年轻人显出痛苦的神色,似手陷在美好而痛苦的回忆之中。
他们初中同学三年,从冰火不融到暗生情愫,是他最美好的时光。
方明烨是有些恃才自傲的,不怎么答理并不太突出的他。还有一次,在学校许可不用穿校服的日子里,他摆弄钢笔,不小心沾染到方明烨新买的裙子上,方明烨不依不饶,与他闹得不愉快,他是发誓永不与她来往的。
可是那一天,是周五的晚上,他和几个同学打篮球直到满天星光。回去时路过校刊室,他看到了在灯光下奋笔疾书的她。认真的毫无杂念的她在灯光的晕染下冒得如此美丽,恍然间就走进了他的心里。后来知道她在准备国庆特刊,别人都走了,她忽然灵感来了,就滞留在那里,等到完成了才发现已这么晚了。那天,他把她送回家。当晚,他睡不着,就上网查资料,如何向女生表白?在网上抄录了一首。
“东门之歌
我守东门,自晨至昏。
东门之外,池水环垣。
池中倒影,淑姬美伦。
可与晤语,可与晤言。
可与晤唱,可与晤怨。
东门枌盛,宛丘栩繁。
婆娑其下,子仲之媛。
谷旦与逝,贻我花荪。
谷旦与组,视尔玉琨。
东门杨密,其叶解烦。
东门杨茂,其叶去闷。
昏以为约,明星已喧。
夜以为会,烨月失温。
东门不在,爱意留存。
东门诗在,谁为新翻?”
这首诗被方明烨登在校刊上,从此也对他另眼相看。他开始没说是抄的,后来也不愿说了。方明烨过一段时间才发现,她的名字竟被嵌入其中,更加感动。她邀请他加入校的文学社,但他拒绝了。她向他约稿,他也拒绝了,只说诗的创作非常不易,很难得。但许多活动他也参加了,他还硬背了不少诗词,只是为了能看到她的笑靥,只是为了见证她在人群中的卓尔不凡,只是为了跟随她一起挥洒青春的疯狂与不羁,最终满足她浪漫的情怀。只要她一句话,他陪她整夜守候流星雨,他陪她在漫天丝雨中漫步,他陪她在雪地上奔跑……他为她做过许多傻傻的事情,那也是纯情的回忆。
可是他中专毕业之后,她好象对他冷淡许多。尤其是她当面质问他那首诗的事,他说了实话。她非常生气,甚至有些绝望。说他害她失去搬回一局的机会。
原来她在报社见到了那首诗的作者,她嫉妒她,特别想抓住能够诬蔑她的机会。她看到那首诗,本来觉得她赢了,想让他做证的,结果竟是如此,而且他一直在骗她,她很伤心。他解释,当时她也没问过他。要是她逼问他,他早就说了。就算这一点不是真的,可他对她的心哪点假了?可她说,其他无所谓,她就希望这点是真的。
他就觉得她变了,变得如此陌生。直到后来,她说,她爱上了别人,让他不要再打搅她了。
他有些懵,问是谁?她说,他叫郭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