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第二道街垒后面静悄悄的,似乎五华山军都在毫无戒备地沉睡。
樊定釜嘴角浮上冷笑:李正坤,你这狂妄小鬼儿,居然在本将军面前妄称效仿古人退避三舍,好吧,本将军今天也学学古人,当年汉高祖撕毁鸿沟之约,方有大汉四百年基业,本将军就学汉高祖,撕毁跟你的休战约定,嘿嘿,你我以古人对古人,也算是金池关战场上的一段有趣轶事。
传令射击、开炮!
刹那间,第三道街垒中就射出密集火力,同时炮声隆隆,震动了金池关上的黎明。呵呵。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第二道街垒也迸射出火舌,炮弹打过来,似乎比黄背山军这边的炮火还要密集。
什么情况?李正坤那厮早有准备?
樊定釜呆呆地站在堡垒后面,头脑一时有些发懵。
按说不应该啊,难道李正坤跟他想的一样,也准备效仿汉高祖,撕毁休战约定,双方只不过在偷袭时间上重合而已?
樊定釜跺跺脚,不管是不是他妈的巧合,既然已经开打,打便是了,谁惧谁呀!
命黄背山军猛烈射击、炮轰,不要顾惜弹药,今天一定要将第二道街垒收回。
从凌晨打到天光大亮,从上午打到中午,再到下午,交战双方均死战不退,钢枪攒射、炮火猛轰,都几乎没有间隙,且一波紧似一波,还不到一天时间,双方往阵地上倾泄的弹药便比前几次战斗的总和还多。
街面被炸出巨大的深坑,屋倒房塌,不计其数。被炸死炸伤的鬼兵,两边都多到无法统计,一层层的死躯堆积在街垒之后,成为街垒后面的街垒。
打到傍晚,巨大的枪炮之声骤然减弱,倒不是双方准备罢战,而是黄背山军居然弹药告罄,战场上只有五华山军单方面的枪炮声,所以战场动静一下子小了许多。
樊定釜三尸暴跳,差点没他妈疯了,将负责存贮弹药的七八个库吏和一百多个库丁全部斩首。
他怒气倒是得到些许渲泄,但库吏和库丁们的脑袋却变不出炮弹来,如之奈何。呵呵。
原来,江充攻下紫岩关,即按李正坤密令,留下少量兵马做出攻打金池关的佯动,却亲带主力连夜翻过黄背山,赶往五百里外的洪震城。
为了掩藏行踪,江充的士兵都穿着鬼民百姓的衣服,冒充从紫岩关逃出的难民,却将短兵刃暗藏在身。
经过数个昼夜的急行军,江充带兵来到洪震城外。
洪震城位于后方,远离黄背山,无论是阴廷,还是樊定釜,都没想过会有敌军冒险远程来偷袭,因为纵算黄背山八关被破,洪震城也能有充足的时间撤离。
阴廷按樊定釜所奏计谋,往黄背山后面关隘、城池调集的重兵正在陆续到达,调往洪震城的兵马还未到,因此,洪震城中只有数百鬼兵。
这几百鬼兵都隶属于黄背山将军府,主要职责亦非守城,而是保卫兵工厂。
江充的兵力近七千名,虽无火枪和长兵器,但七千对几百,结果也可想而知。
何况江充还用计谋,将七千兵分成几泼进城,未引起任何怀疑,城中兵丁和鬼民、吏役还向他们打听黄背山军情。
混进城的五华山兵悄悄到兵工厂和守厂兵营附近埋伏,半夜时分,江充一声令下,两边同时动手,很快便占领军营,缴了兵丁的械,占领了兵工厂。
占领了兵工厂,自然便有用不完的火枪火炮,别说阴廷大军尚未到来,就是来了,也会被七千五华山精兵用枪炮击退。洪震城在江充手里,可谓固若金汤。
江充派兵持枪炮登上城头,并迅速封锁城门,内外不得交通,自然没有军吏军役再往黄背山送弹药军械。
又派兵押着兵工厂鬼役鬼工,连夜生产弹药,搬上城头供应守军。
因为动作非常快,洪震城中没有鬼兵鬼民来得及逃出,消息被严密封锁,黄背山未得到一丁点消息。
虽然有好几天都没有弹药送到前线,樊定釜也没引起足够重视,只派了几个军吏前往兵工厂严厉催促。
军吏到了洪震城,被放入城中,落入江充之手,自然赵巧送灯台——有来无回。呵呵。
樊定釜忙着排兵布阵,好毁约偷袭李正坤,哪里管得这么细,派到洪震城催促军需的军吏回来没有,并未过问。
直到炮弹打光了,才知道洪震城弹药未到,派出去的军吏未回,樊定釜这才大惊失色,怀疑兵工厂有失,暴跳如雷,一怒之下斩了弹药库的吏、丁。
樊定釜想,洪震城毕竟处于大后方,五华山军大部队阻于金池关,派小股部队长途奔袭,除非不要命了。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派出一支小部队前往洪震城,催促兵工厂主事赶快运送弹药上来。
催促部队来到洪震城,见城头上打着黄背山军旗号,城门紧闭,没发现什么异样,询问城头守军,守军回答:
请带话樊定釜,洪震城已属五华山军!
催促部队大怒,向城头上射击。五华山军火力更猛,一通激射,催促部队死伤过半,剩下一小半仓皇逃走。
逃走的黄背山军本打算回去向樊定釜禀告洪震城陷落,但樊定釜大开杀戒杀掉军库吏丁的往事,使得他们不敢回去,便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
因此,樊定釜派出的小股催促弹药军械部队,同样是赵巧送灯台——一去不回,他也没有得到任何洪震城陷落的消息。
偷袭之战打响之后,双方激战经天,至傍晚时分,黄背山军断了弹药。炮弹打光了,大炮发不出声,只有少量火枪子弹,但面对五华山军激烈的炮轰,稀疏的子弹射击真好比蚊鸣一般。
樊定釜早被七大侍卫护卫着撤至第四道街垒,主帅一走,军心立散,于是第三道街垒被攻陷,成为五华山军的囊中之物。
晚上,五华山军没有再进攻,黄背山军得到喘息之机,樊定釜方才回到将军府。
刚在大堂上坐定,有第四道街垒派兵来报:
五华山军在对面喊话,洪震城已被敌将江充攻陷,兵工厂也被占领,从此再无一枪一弹送上黄背山!
李正坤果然万分狡诈,十万分大胆,居然当真派出部队奇袭洪震城,行此狠毒百万分的釜底抽薪之计!
樊定釜再难保持淡定,拍案怒喝怒骂,禀报的兵丁赶紧趁隙溜掉,因为担心大帅将怒气发泄在自己身上,命亲兵将自己拖下去砍了。呵呵。
樊定釜果然要砍那倒霉的禀报兵丁,可大堂上下遍寻不着,原来那兵早跑了。
此时,顺打城的报丧兵也到了:顺打城被余元奉和黑头鬼攻破,两军现已追至顺打城来金池关的防守险要处,开始猛烈攻打守军。
报信的兵听说街垒报信兵差点被大帅砍了,心想,我还是别触大帅的霉头,先躲一躲再说。
便一转身离了将军府,不知所踪。
樊定釜其实没疯,但金池关中所有黄背山兵和两侧险要处守军报信兵,都以为他们的大帅已经疯了,谁报丧谁便会被砍脑袋!
于是,再无鬼兵来向樊定釜报告险情或陷落的消息,因为无论哪方前线派往将军府的报信兵,都会半途跑掉,找地方躲起来。
反正金池关已经军心惶惶,秩序大乱,领兵将领无论是自己手下的兵逃了,或是从别的地方钻出来不是自己的兵,也懒得过问,所以逃跑的报丧兵不管躲到哪里,都象雨点掉进大海,踪影全无。
五华山军的喊话,跟张良一曲楚箫吹散项羽数十万大军一样,将三十万黄背山军喊得心惊胆颤,再无战心。
樊定釜呆在将军府里,成了聋子瞎子,再也不掌握战场情况,因为各阵地将领也再无鬼前来禀告军情,请示将令,他身边除开七大侍卫,也难见到其他鬼兵鬼吏,他的军令也传不下去。
就算能传下去也没什么用了,没有了枪炮弹药,几十万黄背山兵只能拿起弓箭长矛,但面对五华山军的钢枪火炮,弓箭长矛不显得可笑可怜么!
此时,天色已快亮了,樊定釜明白,所剩时间不多了,天亮之后,李正坤一定会大举进攻。
其实已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他当真给李正坤摆有十道街垒,按正常攻防战,李正坤要突破十层街垒,得死上好几万鬼,但才打到第四层,他便彻底败了。
败还不要紧,无脸、要命的是在败的时候,他手下竟还有数十万兵!
樊定釜在将军府大堂上大吼道:“李正坤,你是他妈什么鬼东西!”
听见老爷嚎叫,七大侍卫冲上堂来,对樊定釜道:
“老爷,我们护着你撤!”
樊定釜脸色煞白,双泪长流,鼻涕也跟着下来,弄得满胡须都是,凄惨一笑:
“往哪撤,洪震城?李正坤派兵占了洪震城,就是断了我的退路,还能往哪去!我在给朝廷上的请罪献计折中,启奏皇上,本将军愿领三十万众在此阻挡李正坤,如果阻挡不住,便杀身成仁,以报朝廷。现如今是本将军兑现誓言的时候了。你们走吧,本将军已不需要你们的保护,趁着天还没亮,李正坤还没发起大规模攻击,我军尚未彻底溃散,你们便逃吧。”
七大侍卫齐刷刷下,磕头流泪道:
“我等受老爷拔擢厚恩,岂能在此生死关头,弃主而去!老爷如果不愿逃走,要为朝廷尽忠,我等也愿跟着老爷战死沙场,杀身成仁!”
七侍卫态度激昂,话语铿锵,耿耿护主之忠心昭显无遗,按说樊定釜应该感动,可他却毫无所动,只呆呆地盯着他们,无话可说。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将七侍卫吓一大跳,纷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剑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