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海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从床上醒来，一推门，是尸山血海。
整个晋平侯府的人全部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他双腿发软，头皮发麻，踉踉跄跄逃出了门。
一路上磕磕绊绊，他白色的靴子和衣角被鲜血染红。
可他却不敢停留，一心记挂着父母的安危。
好不容易跑到晋平侯和宁玉公主居住的正院，推开门，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提着长剑站在院子中央。
女子缓缓回头，竟是卫楚婷！
“楚婷！”
晁海在梦中大喊，颤抖着靠近她。
卫楚婷双目空洞，满脸是血。
晁海这才注意到，卫楚婷并非穿了一袭红衣。
她明明身着缟素，她的衣服是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楚婷……”两个字卡在嗓子眼，晁海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丝丝的血腥味。
这时，卫楚婷的双目竟然开始流出两行血泪。
她张了张嘴，吐出一大口血污。
继而，她的鼻孔和耳朵也开始淌血。
晁海吓得后退，见卫楚婷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她面上更是被巨大的血污覆盖，渐渐看不清面貌。
他大叫着醒过来。
小厮在急促地拍门。
晁海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骂道：“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说着，倒也开始穿鞋披衣。
这样的夜晚，小厮敢来拍门，晁海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门打开，是满头大汗的小葛：“郎君……方才……”
小葛喘着粗气，同样急得满头大汗。
晁海拍拍他的肩：“慢点说。”
“方才，大理寺来人，说卫娘子自尽了。”
轰隆一声。
晁海觉得自己脑海空白一片，后面甚至再无记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急切地，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奔出了门。
又是怎么连夜请来了广安城最知名的外伤大夫来。
等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时，觉得自己的双眼干涩疼痛，似乎才回过神来。
卫楚婷掰断了自己头上的木簪，用尖角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还好被及时发现，被及时救治。
大夫说她女儿家，力气小，所幸没伤到心脉。
然而也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失血过多，还是伤及肺腑。
送走大夫，晁海双腿无力坐在石阶上，发觉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来。
他深深赶到愧疚与自责。
如果不是他，承诺了她会帮忙，却又中途放弃。
如果不是他，怕她误会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想要解释。
她也不会绝望至此。
卫楚婷一定是想明白了，想明白幕后之人。
他晋平侯府都不敢插手，她哪还有脱罪的希望呢？
出了这样的事，大理寺少卿也连夜赶来。
他走到晁海身边：“小侯爷，更深露重，保重身体啊。”
晁海出来的急，衣衫单薄不说，连鞋袜也没穿好。
他打了一个喷嚏，这才觉得冷。
可终归还是顾不上自己，他忙起身对大理寺少卿作揖。
“大人，卫娘子如今已经这个模样，再继续在牢里只怕有性命之忧。我想以我性命担保，希望大人能够放她回家养伤。”
大理寺少卿面露难色。
晁海忙说：“并不是要大人放人的意思，待卫娘子养好了伤，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他怕大理寺少卿不答应，又说：“我可以作保，在养伤期间，我一定看牢她，绝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他拍着胸脯：“您信不过我，总信得过我父亲吧？”
好说歹说，大理寺少卿同意放人。
晁海将卫楚婷送回卫府，陶慕语也得知了消息。
她向沅太妃告了半天假，来到卫府时，与上门探望的晁海撞了个正着。
晁海知道卫楚婷与陶慕语的关系。
再加上这件事也涉及到了凤卢青，于是他就把所查到的一切告知了陶慕语。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也下定决心，既然我答应了她会帮她，就绝不食言。”
陶慕语有些担忧地问：“那侯府那边怎么办？”
晁海握紧拳头，忽然目光灼灼地盯着陶慕语：“所以我们不能失败！”
他有些激动，语气变得严肃：“到现在，已经不只是通定王府和楚婷、阿青的事了。”
“还有晋平侯府和凤府所有人的安危，也包括你。”
陶慕语还不知道旭王究竟查到哪里，何况旭王处境也不好，她不能对晁海透露太多。
不过还是受到了他的鼓舞，于是郑重点头：“你放心，我这边也在努力，我绝不会不管他们。”
……
卫楚婷还没有醒来，陶慕语陪着卫老夫人坐了半天，又探望了卫老太爷。
卫老太爷尚且不知卫楚婷自尽的事，陶慕语也没敢对他说。
只是宽慰：“卫爷爷，您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得到昭雪的。”
然而卫老太爷病情严重，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并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在卫府耽误了一会，回到旭王府沅太妃已经由旭王陪着吃过了晚饭。
陶慕语还没吃，打算去厨房自己找些吃的。
不想沅太妃却叫住她：“别去了，给你留着呢。”
陶慕语有些诧异。
却听沅太妃解释：“还是旭王心细，他料想卫娘子出了这样的事，卫太傅和老夫人身体也不太好，你是不好留饭的。因此特地叮嘱了厨房，给你留上一份。”
卫楚婷看向端坐在一旁的旭王，正好与他眼神相撞。
她有些不自在，打算再推辞。
然而十分有眼力见的丫鬟已经提着食盒陆陆续续走进来，往桌上一碟一碟地放菜了。
陶慕语有些尴尬，扯着衣角说：“太多了，我吃不完……”
话音未落，却见旭王镇定自若拿过空碗碟，举起筷子：“方才没吃饱，这会想再吃两口，陶娘子不介意吧？”
有人陪自己吃饭，而不是被人盯着吃饭，陶慕语当然不介意。
她忙点头，心情放松下来，忍不住狗腿一句：“王爷您多吃点。”
旭王微微一笑，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沅太妃看在眼里，打趣道：“我就说你方才陪我吃饭怎么这么没精神呢，原来是留好了肚子在这等着呢！”
如此一说，本来放松下来的陶慕语又瞬间紧绷起来。
她不敢搭话，更不敢与旭王对视，只一门心思埋头吃饭。
旭王以为她胃口好，源源不断往她碗里添菜。
陶慕语硬着头皮，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她欲哭无泪地抬头：“我饱了……”
话说完，打了个响亮的嗝。
沅太妃哈哈大笑。
旭王眼含笑意给她递了一杯水：“出去走走，消消食。”
沅太妃摆手：“你们去吧，我累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