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整夜的忙碌,几乎让大家忘记了时间。
为了给大伙熬药,厨房更是整夜的灯火通明。
卫楚婷趴在榻边,将一只手搭在凤卢青的手背上。
由于太过劳累,她没忍住睡了过去。
睡梦中,是反反复复的上辈子的事情。
与季明航的初见,她无视了凤卢青的一腔情义。
知道季明航和卫楚妍的奸情后,凤卢青劝她不要嫁,她却执意要去膈应那对狗男女的生活。
最后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气死了祖父。
还有凤卢青,因为她的连累。
他明明可以不用那么拼命,明明可以不做先锋,明明可以活着,明明可以过得更好……
一切都是因为她!
在梦里,卫楚婷看着所有悲剧走马灯一般从眼前一一掠过,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可偏偏情绪那么悲伤,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竭力嘶吼,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挣扎的一瞬间,她忽地从梦中醒来。
搭在凤卢青手背上的手,忽然轻轻一颤。
卫楚婷瞪大了眼睛。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交叠的两只手,再次感受到了轻轻的微颤。
渐渐地,有一根、两根手指动了起来。
卫楚婷几乎快要叫喊出声。
猛地,那只宽大的手掌一翻,将卫楚婷的手牢牢握在其中。
“楚婷……”
凤卢青缓缓睁开眼,黑色的摄人眼眸里,是卫楚婷既惊喜又惊慌的脸。
……
陶慕语将凤卢青的药熬好,第一时间装进食盒,忙不迭往主帐奔去。
她一路脚步飞快,手却极稳,生怕药撒出一滴来。
来到营帐前,她忽然心里生出些许异样。
营帐内,似乎传出隐隐地啜泣声。
陶慕语轻轻掀起营帐一角往里看,却见凤卢青已经醒了。
他此刻正靠坐在榻上,瘦削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神色。
他的手紧紧握着卫楚婷的手,卫楚婷则垂着头在他面前哭泣。
灯火映照下,两人的身影朦胧不清,这一幕一度让陶慕语觉得是个梦。
可是手里的药还是温热的,她狠掐了自己一把,发现很疼。
营帐里传来了凤卢青略带沙哑的声音:“楚婷,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什么?
陶慕语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
还没等她想明白,营帐里的卫楚婷爆发了更大的哭声。
陶慕语有些木木的:他想起来上辈子的事了吗?
他终于记得自己爱的人是卫楚婷了吗?
不知为何,陶慕语竟没有感觉到太过悲伤。
她悄无声息地把药放进了营帐之中,又掩好了帐帘。
最后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紧握的两只手,陶慕语转身离开。
……
凤卢青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他似乎做了一个完完整整的梦。
很奇怪,这些梦正是卫楚婷同自己讲过的那些。
不同的是,听卫楚婷讲述时,他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而在梦里,他成为了主角,真真实实经历了一场。
他深切地体会到了自己对卫楚婷的爱而不得,对卫楚婷的恨铁不成钢。
她选择嫁人时的切肤之痛,以及从战场归来,听说她在季府吃尽苦头,第一时间便选择来到季府门前。
她同时被庶妹背叛,又接连失去两个亲人。
他怕她心存死志,想尽办法开解。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就答应与他远走高飞,去边关过双宿双栖的生活。
可惜命运弄人,一切都是造化。
他们不得不错过。
最后一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战场上搏个功名回来。
为她,为了他们的未来。
可惜这次,凤卢青未能如愿。
他们中了埋伏,几十人被夷子团团包围。
拼死也难以杀出一条血路。
二十三岁,他死在了战场上,满眼都是遗憾,到死也难以瞑目。
再次醒来,凤卢青看着眼前人,一时五味杂陈。
梦里那种痛心和遗憾还在心头萦绕,叫他难以释怀。
他不由自主紧紧抓住卫楚婷的手,一刻也不想松开。
看着面前这张满含泪水的脸,他嘶哑着嗓子轻轻问她:“楚婷,你还好吗?”
一切都还好吗?
卫楚婷不可置信地盯着凤卢青。
他看她的眼神与之前分明已有不同,这一刻,她真相信,那个凤卢青。
上辈子只爱她的那个凤卢青,似乎真的回来了!
“楚婷,祖父还好吗?”他又问。
卫楚婷这才缓过神来,她重重点头。
因为太过激动而止不住地颤抖:“你想起来了吗?你真的想起来了吗?阿青?”
关于上辈子,关于他的爱。
凤卢青抿了抿唇,目光垂下,才看到自己正不合时宜地握着一双玉手。
他将手松开,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是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事,可是这辈子的事他也没有遗忘。
上辈子纵然深刻又惨烈,可这辈子与陶慕语的点点滴滴也同样叫人难以忘怀,更加难以割舍。
凤卢青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反而是卫楚婷,显然还沉侵在激动的情绪之中。
她没有察觉到凤卢青的异常,泪水流了满脸。
也许是上辈子的记忆和情感作祟,凤卢青看着她,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些许怜悯。
他抬起手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轻声问:“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
卫楚婷明白,他问的是,他死后,她又经历了什么。
她得到平反了吗?成功出狱了吗?
他还关心她。
卫楚婷不愿让凤卢青为自己难过,只是摇了摇头:“后来一切都好了,不用担心。”
突然恢复的记忆让凤卢青陷入了两难。
卫楚婷又不愿再多谈上辈子的事,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卫楚婷慢慢从激动的情绪中抽离,这才想起来,忙问凤卢青:“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此次中了夷子的埋伏,凤卢青胸口正中一刀,从马上跌落而下,内伤外伤都很严重。
现在人虽然清醒,但伤口仍然疼痛难忍,胸口也很是发闷。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还有些不太舒服。”
卫楚婷往帐外张望:“药怎么还没煎好,我去催催。”
这个时间点她不想提起陶慕语,于是打算自己去厨房拿药。
走到门口处,才发现药盒不知何时已被端端正正放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