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和闭上眼,阿苏勒也轻手轻脚的把脸上的面具拿下,他没有立刻睡觉,而是侧头看身边的人。
久违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他低声呢喃:“月和……阿月。”
话语中的思念似是要把人淹没。
月和虽闭上了眼,却也没睡着,自然也听见了阿苏勒的话。只是她没有睁眼,而阿苏勒伸出手,虚虚的笼罩在她脸上,隔空描绘着月和的脸貌。
他呼吸声有些快,月和听的分明。
月和突然道:“你在做什么?”
此时阿苏勒才发觉,月和已然睁眼看着自己。他无措道:“没做什么。”
他欲收回手,只是被月和伸出的手抓住了,她也微微侧身,两人面对面。眼中都是彼此。
阿苏勒被抓着手也不敢说什么,安静的听着月和说话。
月和:“许久不见了,阿苏勒。”
她这么一说,积攒在胸口处的酸涩和委屈都一股脑的迸发出来,他声音有些哑,还带着细微的哽咽。
他说:“月和,你是不是讨厌我啊?那会,你就自己走了,都没有和我说……我回来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几天,你去哪了?你怎么能这么走了啊?都不给我留个念想的。”
室内只有一点光亮,月和还是看清了他眼睫上的水珠,阿苏勒哭了。
这个场景让月和浑身一怔,“你哭了?”
“没有。我没哭。现在是我在质问你,你不要转移话题,如实回答我。”
兜兜转转,还是又回到这个问题了。
月和斟酌着开口:“我也不想骗你。我们两人不适合。”
阿苏勒急道:“什么不适合?哪里不适合?我们明明很合适!”
月和:“你是塞外的小可汗,可我是中原人。实不相瞒,我对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家人还在不在,我还有朋友吗?若是我之前的身份不好,我怕你受苦。”
阿苏勒曾想过无数种可能,是有人找到月和要她离开自己。也许是月和不喜欢自己,在意他是塞外人的身份,才走的。
所有的可能他都想过,可直到今天,她说是因为怕自己受苦,这个他从未设想过的可能。半年来的委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心中胀胀的,被不知名的感情填满了。
阿苏勒道:“月和,我……我好喜欢你啊!”
说完,他双手一个用力,就把月和整个人拥进怀中,月和瞳孔微缩,她避之不及,被阿苏勒紧紧的抱住了。而他的手放在月和的背脊处,在轻微的颤抖着。
他在害怕,也在紧张。
本想挣脱的月和在短暂的愣神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就这么给他抱着。
显然,阿苏勒也感受到月和的动作,没有拒绝他。阿苏勒激动的不行,这是不是证明月和也是喜欢自己的,也是对他有好感的!
他手臂越发收紧,月和隔着一层棉被,就这般被他牢牢的抱着,耳垂还触及阿苏勒的温热的脸庞,然后两人同时僵住了,都不敢动。
阿苏勒的脸一阵热意上涌,红是不像话,偏还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而月和反应过来,还拍了拍他的背,道:“放开我。”
阿苏勒又朝月和靠了靠,色厉内荏道:“不放!”
他好不容易才抱到了心上人,怎么能轻易的放开。想都不要想。
他不松手,月和也怕伤到他,一时竟没有办法了。
又过了一会,阿苏勒笑成了傻子,却没发出声音,自己在月和的肩膀边笑的灿烂。
月和哄道:“好了,好了。放开我吧,要睡觉了。”
阿苏勒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月和,重新躺回自己的位置,却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处看,就是不睡。
月和的手轻轻盖在他眼上,阿苏勒纤长的睫毛打在她手心,微痒。
月和道:“快睡。”
阿苏勒又眨了下眼睛,偷偷笑了下,才闭眼睡觉。而月和终于松了口气,在他呼吸平稳后,侧身打量阿苏勒。
他瘦了,也黑了些。月和眼尖的看了他脖颈后的一寸伤口,她眼神一凝,正要细看,阿苏勒突然一个翻身,把自己的脸对上月和。
他是容貌实在好看,又怕吵醒她,月和只能按下心中烦躁,等明天再说。
————
此人一早,月和醒后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才放心的出门了。
下了一夜的雪,屋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月和出门去给阿苏勒买了衣服,还有几样小东西。
回来时,正好洛叔的房门大开,月和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洛叔好好的躺在床上,正喝着大骨汤,脸上都是惬意。
月和道:“洛叔,扭伤怎么样?”
洛叔早就看见月和了,咽下一口汤,才道:“好多了,也没啥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月和道:“嗯。我过几天就要离开木府了。”
洛叔这才抬起头道:“小月月,你不说你没钱吗?现在外面这么冷,你要去哪?”
月和只是来和他说一声,离开是一定的。
“我啊,我要回家了。”
洛叔:“家?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家在哪呢?我以后去看你啊……”
月和已经走向了她的屋子,阿苏勒坐在床边,见月和进来,笑着说:“你去哪了?”
门口的少女甩了甩手中的东西,道:“去给你买衣服了。”
阿苏勒道:“不用给我买的,我穿这身也挺好的。”
浅蓝色的衣袍衬的阿苏勒更加帅气好看,他宝贝的摸着自己的衣服,月和还给他买了件大氅,很是保暖。此时也披在他身上。
月和收拾了下东西,道:“城中有许多搜查的人,想来马上就要搜到木府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阿苏勒点头说好,而管家又来了。
“月和姑娘,最近城中守卫森严。家主和公子邀请两位到前院一叙。”
阿苏勒原本的衣服已经被她烧 ,之前他戴的面具早就被月和在买衣服的路上丢到小巷中了。
至于阿苏勒偷拿的地图……
月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藏好了吗?”
阿苏勒也附耳道:“藏好了。”
这般亲密,昨天的阿苏勒可不敢。
月和拉开和他的身位,打开门对着管家说:“走吧。”
管家悄悄看了阿苏勒一眼,他的容貌太盛,管家被惊艳到。
在阿苏勒和月和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管家也不得不承认,两人还真的是般配啊。一个高大俊美,一位气质绝尘,实在养眼。
出门时,高大清俊的男子老低头看矮他一个头的姑娘,轻轻护住她的腰,温声说:“小心脚下。”
管家看的眼痛,忍不住打断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阿苏勒道:“我姓顾……单名一个归字。”
“原来是顾公子。”
此后一路,众人都未再说话。
月和心想:“那群人想必就是来找阿苏勒的,可木桐君不见得会帮着隐瞒阿苏勒的身份,看来他们之前说的事,她只能同意了。”
阿苏勒也还是有些担忧身份暴露牵连月和还有木家,只是现在木桐君既然让管家来叫他们,想必心中已经有成算了。先去看看吧。
前厅中,大门紧闭。
周不言时不时要抬头看一眼门口,算着时间,月和什么时候才能来。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阿月,扶着我走吧。刚才你差点摔了。”
月和道:“不用,也快到了。”
周不言不由的握紧了手,紧紧的盯着门口。他昨晚都睡不着,管家还说月和没有去隔壁院子睡,和那人睡在一个房间中。他更睡不着了。
木桐君在旁边看着,道:“不言,静心。”
周不言这才收回视线,垂眸不语。只是手一直扣在一起,纠结的不行。
门被打开了,管家先走了进来,小声道:“月和姑娘,顾归公子都来了。”
下一刻,他们可算是见到顾归的样子了。
玉质金相,举世无双的翩翩少年。
此般容貌,便是周不言都挑不出毛病,甚至还有自惭惭愧的感觉。单论外表,他比不过顾归,可他相信月归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谁知,月和帮他拉了下大氅,道:“是不是买大了,好像是长了些。”
要不是月和眼尖,他就踩上了大氅,脏了倒没事,他现在还有伤在身,要是摔了伤变严重就不好了。
顾归珍惜的摸了摸白色大氅,道:“不大,我很喜欢。”
周不言:……
木桐君:……
眼观鼻,鼻观心的管家:……他刚才就听了一路了,现在也轮到公子他们受罪了。他而立之年还未成婚,而着两位还没有二十的少年人,这般矫情。或者说的秀恩爱!真是活受罪,又只能装做没听见。
他们进来后,木桐君就道:“你们来了,快坐吧。”
阿苏勒就坐在月和身边,低头玩着月和早上给他买的东西,不甚在意木桐君他们说的话。
月和道:“之前木家主说要认义兄的事,我同意了。只是关系得改一下,我为周不言的义姐,他则是我的弟弟。”
木桐君原本只是想在月和心中刷刷好感,之后徐徐图之,争取她能同意做周不言的妹妹。不曾想,她今天就提出来了。
被喜悦砸昏了头的木桐君还没反应过来,周不言就先道:“不行。我要是做兄长!”
月和也冷声道:“我比你年长,你们若是想认干亲,就只能是我为姐,你为弟。”
周不言还要说话,木桐君就捂住了周不言的嘴,道:“好好,我们同意了。月和姑娘以后就是不言的姐姐了,我们之前说的不言一半身家……”
月和却摇头道:“那些钱我就不要。只是有两件事要木家主帮忙。”
木桐君隐约有些猜测,道:“你说的其中一件事,是不要暴露顾公子的身份吧。我会帮你隐瞒,木家上下都不会有流言传出去。”
月和心中微松,道:“如此甚好。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木家的一纸契约。”
木桐君皱眉道:“什么契约?”
月和扫了眼周围,大门紧闭,此处只有他们四人。
她说:“我需要木家人承诺每年会向塞外提供粮食,蔬果。当然作为交换,塞外之人也会用钱财交换。但是每年的粮食不能小于……”
月和扯了下阿苏勒的手袖,把听懵的他拉了回来,道:“要多少粮食?”
阿苏勒下意识道:“每年最少五百万斤。”
月和也道:“这个数,木家主同意吗?”
木桐君复杂的眼神在顾归,月和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周不言此时也不说话,只是他看向木桐君的面色中带着不赞同。
他们都没想到,月和要的承诺居然是这。
阿苏勒也不曾想过,月和竟然会叫木家写下这般的承诺。
他凑近小声耳语道:“月和,你不必为我这样……他们要和你结成干亲是为何?”
月和道:“回头再和你解释。你不是说塞外粮食不够吗?这五百万斤够吗?要是不够我一会再狮子大开口。”
他们的话语声虽小,可这里的人都不是聋子。
木桐君语气艰难道:“五百万斤粮食实在是太多了……我木家虽富有,可田地不算多,怕是达不到姑娘说的。”
现在主动权在月和身上,她身体朝后靠了靠,说道:“家主曾说过周公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会连五百万斤粮食都无法做到吧?”
木桐君叹气,五百万斤粮食基本是整个木家粮食产业的一年收入了,而月和要的是每年都把这些粮食卖给塞外。
谁都知道中原有些地方也十分寒冷,要是都给了塞外,木家收入会变少不说,在朝中的分量也会变低。
要是周不言身体好了后,想坐上那个位置,他做兄长的少不得要给他筹谋的。
周不言自然知道木桐君的忧虑,他说:“这件事我要和兄长商量一下,月和你还有这位公子去偏厅等一会吗?”
月和答应了,带着阿苏勒就跟着管家走了。
木桐君道:“不言,木家要是少了这些粮食,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会轻的多。”
周不言道:“表哥,我自小身体不好,书也没读过几年。舅舅生前说过,我只要能平安长大就好了。我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了,还有一点是,大周天子膝下的子嗣不少,我生了就别说不祥。皇位轮到谁都不会轮到我。”
木桐君有些心疼他,“不言,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周不言凑近他说道:“我今早收到了闻烟传来的信。她说不日就会嫁到太子府,成为太子妃。我们木家完全可以支持太子,自然也能保证未来的多年的繁荣。且,我们给塞外粮食也有好处。”
“你的意思是……”
“塞外经常扰乱我中原边缘地界,多发生在冬天。就因为他们粮食不多,要是有足够的粮食,他们应该会安生多年的。即使是多年后,塞外依旧要靠在我木家的粮食生存,一会在契约上加一条,塞外在收粮食期间,不得派兵进攻中原。这也算是一条保障吧。”
木桐君感叹道:“不言聪慧。就按你说的来吧。只是顾归能代表塞外吗?说不准过段时间朝中会派人前往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