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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山河无主 > 第1章 《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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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船舟轻波荡,落叶风抚百里溏,

松坪浏渡遥相望,两岸三邦聚已难。”

《绿湖》一诗流传已久,久到无人记得该词为何人所写何人所着,唯有诗词仍旧传唱于百里大湖间。

绿湖一词中的“松坪”“浏渡”为地名,两者从古至今依旧,从渔村渐变成了如今的镇城。而诗中的“两岸三邦”早已消亡,如今只剩苍苍老者对子孙诉说着儿时听过的故事,复说着他们儿时从长辈口中听到的故事。

山水伴雾朝阳间,绿水波连舟如叶。朝霞迷雾间百舟如叶,百舟如鱼群遨游大湖中,游览于晨风鸟鸣雾气霞光组成的山水画中。

咳嗽声一声连一声,美景不敌寒气更不敌疲惫,人挤人的大船小舟上乘客们尽是青壮,可这些人全是无精打采半死不活,挤作一团取暖毫无形象可言,他们连打喷嚏都懒得开下眼,器械盔甲直接随意一放。

“集结情况如何?营地物资如何?具体任务是什么?”迷雾中响起陆虎的询问,寻问声中全是疲惫焦虑。

迷雾中不见丁千身影只闻其声回应:“集结不是很顺利,入营人员还不到放出时的一半,目前只有四营满编,余下十六营空缺不一,最少一个还不足百人归列。”

“供需方面没问题,从青云各地收集的粮草物品几天前就到了,足够四五万人折腾半年。中军那边没有具体命令下达,只要求我们集结战力并待命。这些天,老大在湖边都蹲麻了,不是钓鱼就是带人下网抓老鼠。”

陆虎又气又无奈的声音响起:“老子风里雨里跑了大半月,人都麻了瘦了,那王八蛋却清闲自在,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半路多体息几天。”

丁千语带询问之意:“要不要我通知后面的人缓一缓?”

陆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怕被揍的话,你可以派人试试。对了,前面现在什么情况?”

丁千:“谁也说不清,到处都在打,红江已是一锅粥,出来接你前,还没听说有什么重要地点丢失。”

船舟不静波澜不息,雾淡,暖阳当空,前方水道狭长一线两岸山高崖陡。

舟前,陆虎双脚悬空目视壮丽山河嘟囔道:“这地方一封,山上再来几百人,不管敌人来多少都得打窝。”

丁千置桨一笑:“往前二里更窄更陡,那地方才叫吓人,每次过,我都怕脑袋上会掉石头。”

陆虎回头:“这么夸张?”

丁千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等会就看到了,我们这些船刚好合适,再大半米都没法过。”

不久后,船队进入丁千所说之地,陆虎进入两山昏暗处时不由一颤,那悬于头顶怎么看都像会砸下石头、突然冷上几度的气温,都让人后背一凉。

一米,二米,三米…前方光线如同曙光,陆虎乘坐之舟率先走出数百米昏暗,舟上所有人都不禁回望来时之路,死里逃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陆虎平静心绪自嘲一笑玩笑来:“这地方会不会堵船?”

丁千带笑解释:“这地方连着军营,民船、商船、渔船这些都被关卡拦住不让进,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阴冷压抑带着险机感的峡谷扫去了船队疲乏,肾上腺素让乘员们的话变多了,也精神了,原本静悄悄的船队,一出峡谷就成菜市场。

山路弯,水路弯,一弯又一弯,吵吵嚷嚷中水面一宽,沙地、码头、烟火、营房、旗帜、一一入眼,最惹眼的是湖边连成一排的洗衣人,大姑娘小姑娘老姑娘们于湖岸嘻嘻闹闹。

陆虎一笑回头大声叫道:“传我命令!”

众声一寂,千人注目下陆虎带笑吩咐:“今天登记入册领钱,明后两天任你们浪。”

话落众声响,鬼哭狼嚎的声音震天动地,引来无数人看向湖面。

绿湖二百里外,青云东部群山,甘平站于路口一脸肉疼,二路几乎都被杂草覆盖的小路让他犯了难。

“往左?”“直走?”“直走?往左?”…纠结万分的甘平苦脸回头,回头看向身后乱七八糟穿什么都有、或坐或站或趴在草堆上的族人。

“少族长,你确定没走错?”

“再迷路的话咱们可要饿肚子了,这地方连抢的地方都没有,干粮只够两天。”

“要不回去绑个向导过来?来回也就半天左右,总好过在山里瞎转。”

“我带几个去对面高点的山头看看,许兴能看到村庄道路。”

“是谁同意抄近道的?大路不走,这下好玩了吧?害咱们在山里瞎转了两天。”

“这两条路怎么看都是大半年没人走了,路上连个脚印车轮印都没有,上个路口咱们应该直走而不是扭弯”…

七嘴八舌中甘平认命一摊一屁股坐到路中杂草上,被吵得脑仁疼的他连着抬手示意几回,才成功压下了吵闹声。

甘平无力吩咐:“先吃饭,等会再让人散出去看看,我就不信看不到人、看不到大路村寨。”

功夫不负有心人,甘平填饱肚子没多久派出的人便带回了好消息,那人喘着气指向对面山头说那边看到了大路,距离不过几个山头。

滴答……两个小时匆匆离去,甘平瘫在大路旁看向下山之路,此时此刻的他麻了,没了骂人的力气,也没了抄近道想法,只想沿着大道走到黑。

“人多力量大,人多也麻烦”,千人队伍仅从山里出来就用了二个多小时,待人员马匹从山中出来完毕,率先出来并休息了一会的人已行出数里,后队却依旧原地休息。

一步两步三步,刚从山中摸出来的队伍又在路口停下,甘平又一次立在岔口生无可恋骂骂咧咧:“他娘的!立个路牌会死吗!这里的人死绝了?老子走了十几里一个喘气的都没遇见。”

骂归骂,该干的事却不能少,甘平下令原地休息的同时还派出了三十人去寻人问路找向导,三十人分成六队,六队中的两队沿大路岔口而去,剩下四队掉头奔向来时看到的小路口。

也许苍天眷顾,也许是命运玩弄,外出寻人的六支小队竟在一个小时后全数回归,并都成功带回了领路人,人还不少,六支小队一共带回了四十三人。

“多谢”“辛苦了”“这是给您的辛苦费”……甘平心苦面笑花钱打发了大部分人,可依旧有十几个青壮说顺路、说闲着也是闲着,还有几个想参军,而甘平也没脸说“不需要这么多人”只得苦脸认命。

“猪山”地名,此地距青云尚有百里。

无名山谷间土路扬沙,路上车马行人连绵近十里,仅观队列规模和长度便知不下三千人。

队伍中段,漫天扬尘中有旗高立,青色旗面上绣着一个黑色《程》字。旗帜下,数骑拥着一个身穿同盟军统领制服的少年。此时的少年一脸疲惫,面上的无奈后悔生无可恋肉眼可见。

“统领,后方车辆故障堵塞道路,卫队成员正在卸货挪车,是否让前队放缓速度。”

“保持速度,损坏车辆能修则修,无法修复便舍弃,车上物品不得缺失。”

“少爷,南乡那帮人跑了点牲畜,领头那家伙带人追进山了,我让他们射杀,他们却不依,说钱还没结清。”

“钱在后面,要多少自己拿,把开销款项登记好就行。拿钱后,赶紧让那帮王八蛋归队,老子没心情跟他们胡闹。”

“表弟,前侦回报说前路桥梁不稳需要修缮,若置之不理极有可能途经时出现意外。我来传达之时工程队已出发前去评估,是否派人前去支援。”

“前面闲着的全都过去,不必心痛工具器械该用就用,反正都是同盟人掏钱。”

“统领,张镇那帮家伙脱队跑去抓鱼了,他们不仅带了渔网还带了弓弩帐被,瞧那样子估计得两三天才归队。”

“当没看见就行,没了那帮王八咱们也能清净几天,总好过每天被他们嫌弃咱们速度慢。”

“侄儿,前方五里处地势平坦适合扎营,那地方不但背风,还有二条小溪没断流。”

“七叔,天还早着呢,我可不想被同盟人指着鼻子骂,再往前几里吧,到了河边至少能让人先过河,没必要干坐着等桥修好。”

……人来人往人又去,“程”字旗下传信和征求意见的人一个接一个,旗下的程铁麻木应对。

云陵。

高山半隐于雾,山间残霜依旧美艳冻人。

山脚营房连天沿谷而去不见头尾,谷间炊烟万千,掠谷而过的寒风中带着人声、带着号角,带着焦烟饭香、亦带着排泄物的气味。

营前悬颅,路有枯骨立。军营北门入口,数十颅骨如饰品挂于大门梁柱上,简易到只有两个木楼一连的大门前方是二排看不到终点的十字架,这些木架沿路而去隐入山中,仅门前可见数目便有数百之距,而这数百木架中竟有半数有主,可这些占架木架的人多数已成白骨,仅有少数还散发着今人作呕的气味。

嘟~嘟~悠长肃穆的号声连响二下,号响之时,大门两侧塔楼立起两面腥红旗帜。

号隐,血腥飘,不多时,地面开始颤动,山谷中似有骇人怪物奔腾而出。

人未现,沙尘先至,引得哨兵纷纷咒怨,咒怨中他们带着一脸不宵看向从谷中走出的蓝色队列。

颤动持续一个多小时仍未停止,门谷相连蓝色兵团如无尽长蛇穿门而过,悬顶的头颅,路旁连绵制服不一的无头尸骨,像在迎宾也是警告所有入营之人。

营门东侧数百外山包。山顶,两人并立,一人蓝衫面缚黑巾掩风沙,一人黑色皮衣头套土匪帽不见容颜。山脚,甲士如林,仅朝营门处便有五个百人阵,山背有多少不为人知,这些甲士黑甲黑盔不见面容,所执的兵器无一不是近战破甲利器,阵中可见狼牙棒、骨锤、粗锏、锥予,而他们腰间还挂着两把刀,脚边则是靠着已上弦弓弩,只待拿起填箭便可击发。

山顶,套着土匪帽的人放下手中望远镜语中带笑调侃道:“侯爷,您下这么大的本,不怕被我折腾没?”

蓝衫者一笑语气淡然:“不到二万人,就算打输估计也能跑回三成,可你要付出的代价却是百倍于我,到时我只要双手一举依旧荣华富贵,而你却得屁股尿流跑上几千里。”

套头汉子气笑:“少说丧气话,来这里的都是精锐,就算不是精锐而是猪,那也有二十几万头,如此数量就算放着不反抗,要想把他们抓起来也得一两年。”

蓝衫者中指一立却不骂街话头一转问:“其他人什么时候到?大概多少人?”

套头汉子:“还有九路没到,他们没你财大气粗,总数加起来也就十万上下,具体多少人得等入营才清楚。”

山顶两人谈笑风生,虽不见他们面容,可声线却出卖了他们的年龄,仅从声音便知两人已是中年。

河姆。

红河北岸同盟军大营,昔日半空的营地如今人满为患,这座设计容量为三万的营地,如今却挤了近五万人,这还没算上近期被派去支援各地的上万人。

营中高地,陆良愁眉不展,一旁的黄单亦是如此,两人看着山下连营、看着营间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却是没一点喜悦之色,仿佛来的人不是支援,而是洪水猛兽。

陆良收回看向运水长队的目光苦声寻问:“现在多少了?还有多少没到?粮食能撑多久?”

黄单语中无力:“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会破五万。没到的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报备过还没赶至的仍有七支,鬼知道自发前来的乡勇还有多少。粮草上没什么问题,这些赶来支援的王八蛋多数都备的粮食,各地仓中存粮应该够十万人顶半年。眼下最缺的兵器护具,那些巡守带来的人几乎都是手无寸铁,他们手中的刀枪盾甲装装样子还行,一旦动真格绝对会死人,那些刀用力一砸就废了。”

陆良一听脸上愁容反而一淡:“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打正面,让他们守城射箭扔砖头就行,就是有点难安排,带人赶来的那帮王八蛋没一个善茬。”

黄单点头:“的确不简单,能拉起队伍就已说明他们的脑子好使手段够,伤亡过大的话估计没人会接。”

陆良一叹:“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器械问题解决,箭矢、枪头、棍棒、木盾这些就交给你了,需要多少人营中拉走便是。”

黄单没笑反苦笑:“我那炉是够了,可铸造的材料却没多少,把炮给溶了?”

陆良抚头:“知道来这么多人的话,我就不接这活了!彭阳那老子摆明挖坑等我跳,我特么还高高兴兴往里蹦。”

黄单无奈又幸灾乐祸:“吃亏上当长脑子,下次别拉上我就行。”

陆良嘴角一抽没搭话抬手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

黄单一笑转身,临走前来了句“营中用不上的锅碗瓢盆收一收,最好明天就送过来”。

黄单转身朝山下走去。陆良依旧在原地长吁短叹,第一次接兵团级大活,还特么被坑了一道的他忆起往昔,想起那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那时的他没钱就找张扬要,没粮就找陆虎,局中杂务还有黄图等一大票人管着,他本人只需安静做条咸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