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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真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久到段晓棠和杜乔都快忘记她的模样。

林婉婉听见院中动静出来,段晓棠怔怔望向她,问道:“五娘,真的死了吗?”

大白天不可能见鬼,难不成当时误把她活埋了?

“脉搏、心跳、鼻息都确认过,死亡无误。我探过,白家人也探过。”林婉婉有些紧张,走到祝英英旁边问道:“你看见的那个人肚子怎么样,脸上是不是有颗痣?”

林婉婉记得五娘当时怀孕了,几个月忘了。脸上还有一颗痣,长在哪里也忘了。

说到底他们和五娘只是一面之交,过后便是生死相隔,只记得当时的惨烈。

杜乔虽多关了几日,但男女分开,真不如曾朝夕相处过的祝英英对五娘来的熟悉。

祝英英慌忙地在肚子上比划一圈,“她的肚子是平的,脸我没看清楚。”

李君璞听着几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他们曾经认识一个共同的人——五娘。

她死了,而今天祝英英偏偏遇见这个人。

用多年的工作经验得出最有可能的情形,“英英小娘子遇见既不是五娘,也不是她的鬼魂。”

林婉婉心道,五娘是怀着孕去死的,化为厉鬼该找的也是逃亡在外的刘大或者抛下她的负心汉,哪会去吓同是苦命人的祝英英。

李君璞:“而是她的亲人。”

排除祝英英看错的可能性,人与人相貌相似,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有相同的血缘。

祝明月带着戚兰娘赵璎珞从羊毛作坊回来,进门见到一堆人站在院子里。

林婉婉彷佛看到救星,大声喊道:“明月,英英今天看到一个人很像五娘,李二哥说可能是五娘的家人。”

五娘的相貌在祝明月心里同样很模糊,但祝英英说是,那就暂且当做是。

祝明月听见消息却不以为喜,反而凝眉道:“如果家人在长安,她为何不来?”

武功与长安相距不远,哪怕身无分文,一路步行忍饥挨饿采摘野果果腹,也能挺到长安,向亲人寻求帮助救济。

可五娘当时的心态分明是满腔愤懑又万念俱灰。

林婉婉小声道:“她当时一直说,让家门蒙羞。”

段晓棠:“五娘和梅香是被她丈夫丢下的,英英遇上的,可能是她的娘家人。”

夫家不可靠,能有所倚靠的只能是娘家,除非连娘家也不可信。

祝明月轻声道:“英英,说说当时的情况。”

祝英英慢慢按照时间叙述,今天春风得意楼的小二来步步糕帮客人买蛋糕。东西太多拿不完,祝英英想着地方不远,就帮他一起送过去。

走到门口正好遇上一队离开的客人,正面相逢祝英英和小二立刻避开让路,当时没反应过来。擦肩而过后祝英英才想起来打头的娘子像五娘,追出去却再找不到踪迹。

只能回到酒楼找当时接待的小二打听,两家有同样的东家,算半个自己人,小二便不隐瞒,说是生客头一回来,呼奴唤婢是富贵人家,但具体是何人家不得而知。

祝英英无法,只能让小二留心,下回人若再来,到步步糕知会她一声。

祝英英:“祝娘子,你帮帮五娘和梅香,睡在荒郊野地里滋味不好受。”孤魂野鬼在地底下也会被人欺负,想到祝明月之前的猜测,亲人在长安大富大贵,五娘却不肯来,声音不由得一黯,“如果她的亲人还愿意认她。”

祝明月轻轻拍拍祝英英的脑袋,“我明白,放心。”

祝英英把伙计的名字说出来,祝明月便让陈娘子带她回家,“回家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

祝英英母女两离开,杜乔给李君璞等人说起武功山寨内的五娘和梅香,明明已经逃出生天,却选择自我了断。

“五娘和梅香撞死后,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林婉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以为到了古书上形容的礼教森严的地方。”

“最害怕的不该是土匪和死人么,怎么会是礼教。”礼不下庶人,戚兰娘的出身平时接触不到礼教,所以知之不深。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林婉婉幽幽道:“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浸猪笼沉塘,被男人看一眼胳膊,要不然嫁给他要不然一根绳子吊死。”

戚兰娘和赵璎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她们抛头露面做生意,哪能不和男人说话。天气热忙的时候,哪能不撸起袖子干活。

林婉婉:“我想想还有什么?”

段晓棠:“若男女间传出风言风语,女方自杀明志以示清白。夫死妻殉或者终生守节不嫁。”

祝明月冷嘲热讽,“为了贞静,要将脚趾折断成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杜乔猛地站起来,“世间岂有这般迂腐之事,罔顾人伦。”

李君璞冷言道:“残害人命。”不分男女,都是害人性命。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若是闹到跟前,他也必须管一管。

往小了说是公道人伦,往大了说是世情风气,一件小事便逼得女子去死,国家人口怎么办。

林婉婉:“因为我们那儿,历史上真有一段这样的时期。”

杜乔冷静下来,“所以你们当时以为,五娘和梅香是为守节而死。”难怪祝明月和林婉婉在山寨中表现很是肆意,到五娘死后忽的沉寂下来。虽然她们的表现在外人眼中仍是高调,但于她们的秉性而言,已经尽力低调。

“嗯。”祝明月微微点头,“我当时都想好了,谁若拿落入山寨失节说道逼我去死,我先送他下去,和阎王说道说道什么是气节。”

祝明月身手一般,嘴上常说狠话,让人觉得手上少说有百八十条人命,实际连杀鸡都犹犹豫豫。

但杜乔相信,这次说杀人是来真的,哪怕手上染血也在所不惜。

“所以呀,”林婉婉仰着头眼神彷佛空洞,“男人在这方面,真的不能理解我们的恐惧。”

凶恶的土匪、漫长的逃亡,都远不及礼教来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