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林夕没有看见季怀谦的身影。
戴琬晴看到她寻找的目光,笑着为她解答,“怀谦去上学了。”
原来今天是周一。
在医院躺了大半年的林夕已经失去了一些时间观念。
季远瞻正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见林夕下楼,笑容和煦招呼她过来一起吃早餐。
林夕的脚腕还有些肿痛,走路时会钻心的疼,但还是尽量维持姿态,脚步自然地走过去。
见林夕落座,季远瞻问,“小树,我记得你的成绩很好的是吧,去年高考考的还不错。”
“嗯……”
林夕勉强笑了笑,虽然她考得很好,比起平时的分数还要高出许多,但她错过了填报志愿的机会。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林夕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现在已经过完年了,若是重新读高中也来不及了。
季远瞻沉吟片刻:“小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和怀谦一起上学的。”
林夕愣了一下,看向季远瞻,她当然不会怀疑季远瞻的话,季家权势滔天,他说能做到,那一定能做到。
季远瞻点点头,让她安心。
“这段时间你先安心家里休养。”
林夕脑袋里还有瘀血,还需要时不时去医院复检,季远瞻干脆动用了一些关系,保留了林夕的档案。
“好……谢谢伯父。”
林夕突然就安下心来了。她很尊敬季远瞻,这样的恩情,她会想办法去答谢的。
苏姨为她端来了早餐,清粥小菜,简单又有营养。
“林夕小姐,请慢用。”
林夕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一个傲慢的男声打断了她 。
“哟,家里一大早就这么热闹啊。”
林夕的动作顿住了。
季升凛抱着手臂从林夕后面走过,带起了一阵冷风。
季远瞻皱了皱眉,不悦出声,“升凛!”
季升凛没理季远瞻,走到林夕身边拉开了座椅,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嘶哑声。
季升凛径直坐在林夕旁边,左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凑近打量她。
“林夕?”
“……”
林夕不喜欢这种没有距离感的人,但季家人都在场,她现在寄人篱下,所以厌恶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
“你好,你就是升凛哥哥吗?”
林夕礼貌开口,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呵。”
季升凛靠回椅背上,毫不忌讳地笑出声,“我没有想过我除了弟弟外,还能多个妹妹。”
他这句话说得隐晦,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是季远瞻的大儿子,季夫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现在的戴琬晴是季远瞻后来娶的,季升凛从来不认这个继母,更是从不掩饰对弟弟季怀谦的敌意。
戴琬晴瞬间面色苍白,拿着筷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青,强颜欢笑道,“升凛,今后林夕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季升凛没有理戴琬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林夕。
他长得像季远瞻,可气质天差地别,傲慢上挑的眼尾带着对林夕的轻视。
林夕意识到季升凛不欢迎她……
她捏着勺子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拿起还是放下。
季远瞻是真动了怒火,“季升凛,你不吃早餐就滚出去!”
季升凛才不怕季远瞻,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我还不想回来了,但是你的夫人一直求着我回家,让我看看我这便宜妹妹。
“毕竟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总得认识一下吧。”
季升凛将“一家人”三字咬的一顿一顿,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夕。
季远瞻将手里的报纸拍到桌上,但是季升凛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这混小子!”季远瞻骂了一句,连手里的报纸都看不下去。
戴琬晴连忙安抚:“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吃过早餐,戴琬晴上楼去帮季远瞻拿了件外套,就送季远瞻上班了。
出门前,季远瞻嘱咐戴琬晴:“你好好照顾林夕。”
戴琬晴顿了顿,笑着说:“当然了,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
季远瞻出门后,戴琬晴才有些抱歉地对林夕说,“刚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升凛一直是这个脾气,我们都拿他没有办法,毕竟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怨恨我也是正常的。”
戴琬晴蹙着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夕心里没什么反应,她本来就是寄人篱下,也无所谓季升凛对她态度如何,反正之后也不会和季升凛有太多交集了。
但戴琬晴这么说了,林夕还是回了一句,“伯母,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这顿早餐吃得不是滋味,林夕回到房间后换了件衣服,打算出一趟门。
戴琬晴已经回到四楼去了。女主人不在客厅的话,一楼一般都没有什么人。
佣人打扫好卫生都会自觉离开主宅,回到他们专门的住处去。
离开臻延湾还需要绕过一段盘山公路。
这是林夕来到川城后第一次见识到外面的光景,川城不愧是艺术之都,街头的风情,建筑与装置无一不带着艺术气息。
林夕打了车去了趟药店,昨晚摔倒了脚腕,还找不到以前留的药,就这么干晾了一个晚上,伤口一直没恢复。
虽然说今天没那么疼了,但是还是肿的可怕,青紫一片,她打算买一瓶新的消肿药涂一下。
林夕挂着小挎包,温温吞吞地走在路边的人行道边,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好在没有下雪。
买了药,接下来林夕要去一趟购物中心,她需要添置一些东西。
她从海城带过来最厚的外套,在川城这零下几度的天气下保暖效果甚微,川城和海城天气完全不同,她需要再买一件能在川城过冬的大衣。
商场开了暖气,林夕呼了一口气,把兜帽摘下来,整理了一下压扁的头发。
手扶电梯的另外一头,季升凛正跟着几个男人站在一起,身后是五光十色的电玩城和网吧。
季升凛的鼻子和季怀谦有些像,鼻梁高挺,这些都继承自季远瞻。
但是两个人风格迥异,不同于季怀谦的温和清雅,季升凛棱角锋利,头发染成红棕,眼尾上挑,脸上总带着不可一世的神情。
或许季升凛长得更像他的母亲,季远瞻已经故去的原配季夫人。
季升凛双手搭在玻璃围栏边,正和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他朋友和他穿衣造型都差不多,都是一样非富即贵的人家。
何联盛喝了一口汽水,合上盖子时无意瞥向电梯另一端,挑高了眉头,用瓶子点了点孙振,“哎孙哥,那有个美女。”
花名在外的何联盛是传媒集团的独子,家里搞传媒的,所以接触的美女多如牛毛。
何联盛玩得开,眼光也不是一般的高,他要说是美女的对象,那一定是个极品。
听到这话,孙振起了兴趣,眯了眼睛,“在哪?在哪?”
孙振家里是做房地产的,能和何联盛做朋友的自然是兴趣相同。
孙振旁边正带着一个女孩,闻言就要挡在孙振面前。
“孙哥~~”
女孩嗓子又娇又嗲,叫得人心尖发颤,想引走孙振的注意力。
孙振很吃这套,两人又是一阵腻歪。
何联盛“啧”了一声,放弃了和孙振交流,将视线放在季升凛身上,希望他能给点反应。
季升凛点了烟,漠然地往对面看了眼。
少女个子高挑,裹在薄薄的毛呢大衣里,围巾层层叠叠,只露出冻得通红的小脸,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黑压压的,没有一丝光。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好像没有看到这边。
“呵。”
季升凛脸色一变,手里的烟被他瞬间折弯,他抬腿往对面走过去。
何联盛惊了,“喂,凛哥!”
孙振听到何联盛的高声惊呼,制住了小女朋友的动作,看着季升凛怒气冲冲的背影,有些诧异,“不是吧,凛哥要出手把妹?”
何联盛摇摇头,“你没见他脸臭得个什么样吗?待会美女也给她吓跑了,哪里是把妹,分明是寻仇。”
话语间,季升凛已经走到林夕面前了。
面前出现了一双限量版的休闲鞋,林夕顺着裤脚往上抬眼,看到季升凛冷硬的脸色后,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大少爷,您好。”
季升凛面色不善地扯开嘴角,略带嘲讽:“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林夕一时无言以对,这季升凛明显是专门过来找茬的。
她微笑坦言:“确实,我姓林,也没什么资格叫您哥哥。”
季升凛看到林夕的笑脸,以为她在挑衅自己,咬了咬牙,“别以为我妈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个戴琬晴不敢拿你怎么样,但我敢。”
荒谬,更是无妄之灾。
林夕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和他讲道理:“大少爷,您误会了,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我对季夫人离世感到非常惋惜,但是这不是您屡次针对我的理由。
可季升凛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林夕的说辞。
他冷笑一声,“少来了,用旁系的名义或者是朋友的孩子作为借口把私生女接回来不在少数,我爸爸果然把你藏得够深啊,你应该也知道你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吧。”
他的好兄弟何联盛的父亲就是这样带回来一个私生子弟弟的,这样一个赤裸裸的事例就摆在季升凛眼前,让他不得不怀疑到季远瞻头上。
林夕反问,“你就是这样看待你父亲的吗?”
她没想到季升凛竟将她误认为是私生女。
季升凛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从他把戴琬晴接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就对他失望了,倒是你……过不久就会改姓吧?”
他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了林夕一眼,阴阳怪气道,“季夕?好像有点拗口?”
林夕觉得季升凛的这副做派真是可笑极了,她也没了多少耐心,侧开身子就要往他旁边走过。
季升凛伸出长臂拦住了她。
林夕忍无可忍,但是商场人群来往,她还是压低了声音。
“你到底想怎样?”
“我和伯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姓林,也永远不会改姓,而且如你所愿,我不会在你们季家待多久,请不要纠缠我了,这一点都不体面!大少爷。”
林夕音量不大,字字句句说得利落,不再给季升凛留一点面子。
她很少说这些刻薄的话,现在一口气说出来了,她指尖还有些发抖,脑袋也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昏。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尾音因为气愤还有些发抖,“所以,现在,您可以让开了吗?”
季升凛面无表情地依旧伫在林夕面前,目光一直审视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越过。
“你!”季升凛咬牙切齿,拦住她的手有一瞬间的迟疑。
她到底是不是他爸的种?
季升凛有些不确定了,可是季怀谦给他的暗示就是这样,难道季怀谦骗了他?
孙振和何盛联在走廊对面看了好久,隔着中间空出的一大片空地,他们俩也无法分辨季升凛和林夕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见美女走了,他俩才跟过来,“凛哥,你…认识?”
季升凛轻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