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边缘,正有两道人影牵着一匹精壮的马儿向群山深处走去。
“大帅…我们要找的人,在这?”
降臣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十万大山,如是说道。
“不错。”
王远答复道,随手松开快马的缰绳。
快马嘶鸣一声,奔至一片草地上啃食起草皮来。
“你还说他们是像你一样的,又是什么意思?”
降臣再问。
“长生。”
“长生?”
降臣挑了挑眉。
“呵,见到了你便知晓了。”
王远转身向十万大山深处走去,降臣随后跟上。
都说十万大山阴森,如今见了,只觉得生机盎然。
明明是冬日,却有满山鲜花盛开,绿叶葱郁。
虽有些气候的缘故在其中,但这良辰美景也算是天下独一档的了。
二人行得不算缓慢,很快便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
直到王远停下。
“为何不走了?”降臣问道。
“找到了。”
王远轻声道,降臣从王远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前方。
只见一黑袍佝偻的人影挡在面前,站在山路中央。
黑袍无风自动。
“拾得,欢迎贵客。”黑袍人影缓缓道。
“呵,算不得贵客。”王远轻笑道。
“寒舍无处落脚……只有一摆满棺材的洞窟,若二位不嫌弃,可去坐上一二。”
黑袍人影做邀请状。
未等王远答话,降臣率先开口。
“本姑娘最喜欢阴森的地方了,走吧。”
王远一笑,抬脚跟了上去。
黑袍人影行在最前,脚步缓慢。
王远并不着急,与降臣并排行着。
“这黑袍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降臣凑到王远的耳边道。
“僧人。”
“僧人?”降臣皱了皱鼻子,“那不就是秃驴么?”
“嘘,不礼貌。”
“嗷嗷。”
黑袍人影有些绷不住,便轻咳一声。
“咳……姑娘,我已不做僧人很多年了。”
“犯戒了?”降臣道。
“……”
“并非。”
“那是?”
黑袍人影脚步一顿,隔着黑袍仿佛都看到其追忆的神色。
“寺庙倒闭了。”
“……”
降臣皱了皱鼻子,再没有说话。
“为何会倒闭?”王远补枪。
“应当有我与寒山的一半缘故……”拾得的语气里染上些哀伤。
王远点了点头。
应该是两个老登年轻的时候太野了。
三人走走停停,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到洞窟前。
降臣有些气愤,她觉得是这秃驴在报复自己。
王远则无任何情绪波动。
反正沿途可以赏景,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光。
“二位贵客…这便是吾之洞窟了。”拾得介绍道。
“进去瞧瞧。”
王远也有些好奇这两人复活人的手段。
先是李茂贞。
再是那小子。
最后是刘彩蝶。
如此神通,已经是和阎王抢人的行径了。
三人走进,有烛火自行点亮,不算大的洞窟内,顷刻被照亮。
“贵客…我知道你好奇些什么……”
拾得缓步上前,袖袍挥过眼前的石壁。
“轰轰轰——”
洞窟内的一堵墙缓缓打开。
里面,有无数口黑棺放置。
绕是见多了生死的降臣,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王远缓步上前,道:
“这就是你二人……复活他人的手段?”
拾得语气悠长,道:
“黑棺是媒介…只要将魂灯未灭之人放置进黑棺…便隔绝了此人三魂七魄与天地阴阳的连接,如此一来,再行我二人秘法,便可行起死回生之术。”
王远在一旁静静听着。
“为何要行此事。”
“大帅……吾之所念,本质同你无二,但寒山与拾得却无通天威能,不如你那般可与天道掰手腕……
吾等只好,在被禁制所囚的境况下,通过些非凡手段,来干预天下哉。”
拾得走近一口黑棺,轻轻抚摸着棺盖上面细如雕花的纹理。
“复生宋文通……乃是吾二人对天下明主的渴求……”
“复生李家庶出……却是吾二人的失误……本赐给他七煞诀,是让其修行七煞的路子…好混淆天道视听…谁知那小子心怀仇恨过之,完全教化不得……以致其在纷乱战事中……
堕入了真正的七煞……”
王远轻叹,“此间,有本帅之过。”
“大帅心系天下,掌控大局之……从天下看,您无过…
但从那庶出的小子眼里看,却不一样了。”拾得缓缓道。
“所以本帅才在他堕入七煞之际,将那农家女子的尸首…送至十万大山。”
王远负着双手道。
“大帅远见……非我二人这假僧可乞之…”
拾得慢慢直起了身子。
“吾等种下的因,结出的果,由吾等了结……大帅可放心将第八煞交至吾等。”
一旁的降臣听得云里雾里。
这二人都在说些什么?
“呵。”
王远轻笑一声,随手翻开一棺盖。
棺材中,是一半身长肉,半身骷髅的僧人打扮之人。
此刻,正静静躺在其中,双手合十。
拾得见王远如此动作,当下呼吸一滞,周身闪烁起黑色的罡风。
“大帅位高权重,武力通天……但如此轻浮于我等,怕是不妥。”
王远手中挥出一道白色、柔和的光芒。
抚平了拾得的气势。
“本帅无不敬之意。”王远开口。
“本帅只是想知道,你们复生他人的代价是何?”
拾得的身躯仿佛又佝偻了一些。
他缓缓迈着步子,走到了棺材边。
“大帅…只是以吾寿命为代价罢了。”
王远挑了挑眉,
“恐怕不止吧。”
拾得趴在棺盖边,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轻抚着棺材中那半尸僧人裸露出的骨头。
“大帅慧眼如炬……
复生代价…无非是献祭寿命的情况下…
再散修行感悟,内力境界不可逆的掉落……躯干加速老化…七魄分崩离析……
不可再入轮回…不可…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拾得说不出话。
“吾曾触摸……化凡壁垒…如今已只有起灵,比之更孱弱些……”
“否则当年复生那李家小子…我一个照面就给他打趴下了…后来他与我切磋,竟都与我过了数招。”
王远沉默半晌,道:
“可否将此法授予本帅?”
拾得苍老的身躯颤了缠,摇头拒绝。
“你是天下人的不良帅……你得一直,活下去……”
拾得看着棺材中那半尸僧人,不由得落泪。
泛黄的泪珠滚落至僧袍上,带着百年的思念。
棺中人是丰干。
一个死了百年之久的僧人。
拾得知道,就是耗去他所有寿命,也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