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不嫉妒的先放一边,就说我们日夜兼程赶往潞州,当真正确?”
背着大剑说话之人,正是林旺。
而那伶人打扮之人,即是不良人总舵,天罪星,江湖人称镜心魔。
“应是没有问题的,渡过这柳安县,便进入潞州地界了。届时我们再逐步摸排。”
镜心魔语气轻柔道。
林旺点头,接着道:
“话说回来,你找远大人作甚?且你是怎么知道远大人活着的?”
镜心魔没有正面回答林旺的问题:
“你为何将大帅称之为……远大人?”
林旺作思索状,沉吟片刻开口:
“我最早认识大帅的时候,接触的是其化名。”
镜心魔了然,这才回答道:
“我之所以知道大帅还活着……是因为,我去过乾陵一次。”
林旺瞳孔一缩。
他回想起自己所在乾陵置办的远大人假身,竟接连被两人识破。
这事做得太蠢了,让林旺不由得有些脸红。
镜心魔看了林旺一眼,皱眉道:
“你在想什么?”
“无事,随便想想。”林旺遮掩过去。
“神神叨叨。”
镜心魔嘟囔一句,才步子往前迈去。
“近几日连夜赶路,今夜稍作休息吧。”
林旺深以为意,背着长安剑跟了上去。
“这么晚了,客栈都关门了,睡在何处?”
镜心魔思索一番道:
“找个马厩随便将就下吧。”
林旺沉思片刻,道:
“还没睡过马棚呢。”
“呵呵,你是享过福的,不像我们老一辈不良人,曾被李嗣源追杀之时,整日东躲西藏,哪里没有睡过?
马棚,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也是极不错的住处了。”
林旺眼皮跳了跳,开口:
“抱歉,揭你伤疤了。”
镜心魔没有说话,而是瞥了眼林旺的侧身。
他又何尝不知,这少年的伤疤。
“待会同我讲讲你与大帅的故事。”
“好。”
潞州,广兰县。
王远浑身气息紊乱,身上衣物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而在其身后,堆砌起如山般高的生尸堆。
整座广兰县百姓所化成的生尸,尽数歼灭。
王远粗略估计下,约有一万七千之数。
而不久前,他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百姓。
如今却是如山般高的尸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王远轻道一句,手掌对着地面一吸,将土块与破碎的石砖凝成一个长块。
抬手便刻:
“潞州广兰县,万七百姓之冢。”
简易的墓碑如此便被立在尸山前。
做完这一切,王远盘膝坐在地上。
细数周身伤势。
在承受着天道反噬之际,王远仍冲进先前所布阵中,镇杀剩余生尸。
如此一来,更加剧了伤势。
但王远却并没有为此而停滞布局。
赵明欲要称帝,且其称帝最大的阻力便是自己。
在广兰县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是赵明为自己布下的局。
他通过赵归真推测出了自己的身份,其后更是不惜献祭一整座县的百姓,来将自己灭杀。
赵明每步棋都行得异常谨慎。
甚至猜到自己会为了天下,一人将万余生尸囚禁在广兰县。
一万七千个不惧死亡的中天位,确实让人胆寒。
赵明赌自己会死,甚至通过某种方式加剧了天道在自己身上的反噬。
此次敌人远比李嗣源之流强大,且有可以和天道建立联系的途径,甚至掌握很多古怪的军阵功法。
于王远自己而言,必须慎重起来。
虽强敌环伺,但制心一处,无事不成。
同天道对弈第一子,缠山村迷阵,胜。
同天道对弈第二子,袁天罡残魂陷入三痴幻阵,胜。
同天道外加赵明对弈第三子,广兰县万余中天位生尸劫,险胜。
前三子皆为王远被动接招,但都以反攻取胜。
如今,结合袁天罡残魂对自己所言的那句“水脱杯,则无形”。
王远便要让霸道成为天机,让棋局那头对自己行路琢磨不定。
如此,便由王远来掌握主动权。
王远再起身,望着面前比京观还要震撼的尸山,念叨一句:
“本帅,来启这第四子,尔等,且瞧好了。”
话毕,身影消失在原地。
十万大山。
两道黑袍身影此刻正围坐在一石棺前,语气略显阴沉的交谈着。
“乱了……一切都乱了。”山叹息一声。
“可猜到来敌?”得问道。
“东南异邦……却根生一处,是岛但瘠……嗯,且还有内忧。”
山掐算着,而后再开口:
“再深处,算不出了,血月当世,天机窥探不得深也。”
得闻言,轻轻摩挲着眼前黑棺。
“他呢?他如何了?”
山闻言,沉思片刻道:
“许久前知其气息在太行闪烁,而后便转移了,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得轻轻敲击棺盖,发出“哐哐”的沉闷响声。
过了半晌才道:
“吾族危否?”
山摇了摇头:
“定然不会。”
“善。”
二人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此枯坐在棺盖前。
很快,两日一晃而过。
日头还算浓时,得见面前棺材许久未有动静。
便走出了洞窟。
伸了个懒腰,从怀中掏出一朵小花。
小花饶是离了根系,也绽放的鲜艳。
得瞧了瞧,开口道:
“赐你七煞,却无端启了祸端……莫非,你这株李花,当真不得开与天地间?”
山从身后走了出来,看着得捧着那株鲜艳的小花。
“他亦是坚韧的……我信他可走出迷惘。”
得缓缓点头,枯老的如同树枝一般的手,重新将小花塞进怀里。
“何时……才可走出这十万大山……”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望着日头未再动身。
“轰——”
一声参天的响声自北方群山处响起,登时,群山震动,百兽齐鸣。
十万大山就如同活起来一般。
二人面色一变再变。
“是谁!攻入了十万大山!”
“嗖。”
瞬间,二人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观各个山头,二人闪转腾挪,每一步踏出,便是几里不止。
片刻后,山与得便来到北方群山震荡的源头。
如今再望去,却平常如以往。
山掐算一番,皱起了眉头。
“未察觉杀气。”
得缓步向前走去,十万大山之北,是一片宽阔的平原。
十万大山
静谧,美好。
得再往前行了十步,只差一步便要踏出这封禁二人不知几载的囚笼。
“山。”
“嗯。”
“吾感觉到了。”
“何?”
得颤抖着,将枯木般苍老的手指伸出,再向前行了一步。
手指,越过了那道天堑。
竟是离开了十万大山。
“天道所布禁制……破了。”得颤抖道。
一滴黄色的眼泪,从黑袍下滴出。
滴在光秃秃的平地之上。
登时,平地以肉眼可见之速度迅速长出嫩芽。
开出了一片花海。
山迈步向前,整个人毫无阻拦地走出了十万大山。
只听,其哽咽道:
“是谁……予吾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