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外脚步嘈杂,一队内宫侍卫手持火把,正往紫光殿赶。
“大人可否安好?殿中发生何事?”
龙武卫千总带兵冲上前来来,远远望见殿顶贯日千秋剑剑红光,仰头大喊。刚才他守在外面,听到里面稀里哗啦的响动,憋了老半天了。直到动静消停,内宫派人来问,这才有胆进门。
“事已办妥,贼人已退,这里没事了,你等各归其位吧。”
“遵命,大人!”
回完话,翼儿驾起御风术正打算离殿。一低头猛地看见殿顶窟窿中透出一层绿光。
绿光油润,犹如青青菜叶。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他接连与鬼韬子和糊涂二老过招,斗剑斗宝时哪有闲心留意大殿里的变化?这会要走了看见这情况,不禁勾起了好奇。
心念一动,从窟窿跳入大殿。循着光源出处,御座台基倾斜,地面一颗灵珠正在缓缓转动。
不用多想,赶紧一把抓在手中,催起御风术冲出殿外。今晚不虚此行,得了这件圣物,再辛苦也值得。
乌云散去,月光重开。心情好转时,皇宫内苑飘来的花香闻起来更香了。和鬼韬子斗剑时震坍了殿顶,若非如此,谁能想到人族世传的盘古圣珠竟然藏在御座下。
神雷之战中“缘实之结”结起荆棘墙,刀枪不入,为冥军赢得了集结时间。这颗盘古圣珠极尽生发之力,神雷雪杉林此战尽毁,要重塑神雷山地貌,正好可以用得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珠子收进日月结气罩,这口袋子可大可小,随心变化,有它在身等于随时带着一座宝库。
回到相府,见书房点着灯火。张相爷公事忙碌,白天忙完后回到相府,似乎刻意在等他。
见他进屋,相爷撂下毛笔问起情况。书案上堆着几张文书,一看就知道相爷在亲笔书写制文。
回话说天界二老擒走伏元郡王,与鬼韬子斗剑弄塌了紫光殿顶。张相爷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愤愤地说道。
“皇宫如今千疮百孔,各方势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没有王法了吗?明日本相就奏请大鼎殿下,重启四鼎护城。”
说完这话,见翼儿有些听不明白,又给他解释了一番。
元极城作为落花人族帝都,城中原有五座青铜大鼎,禹王鼎被太子殿下留在神雷主峰,剩下的四座鼎分别称为“仲鼎、华鼎、崛鼎和起鼎”。
落花九鼎为上古人族大帝铸造,可化生天地之气,分出五行之力。开鼎结阵可保外族不侵,龙脉平安。
禹王鼎属金,城中五行如今虽缺了一门,然而紫光殿正处于东都金脉上,明日一早就令工部修缮。张相爷讲到这里,着急地又要去书案写文书。刚坐回太师椅,抬起头担忧地说道。
“小友,愚伯等你回来,其实是有个请求。伏元郡王在太极城经营多年,突然匿踪必有蹊跷。天界掳他为人质,难免令人担忧啊...”
张相爷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翼儿,就等他回话。
“相爷,您是担心青元王吧,太极城不要出什么事对他不利。既然您开口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太极城。”
“哈哈!小侄,你真是太懂伯父了。犬子若有你一半本事,老夫恐怕连睡觉都要笑醒。这里有一封信要带给青元殿下,你一并拿去。呵呵呵!”
东都连生大事,新君继位前凡事务必小心。迎驾新君不容有失,龙骠大将军淳于复昨日已带兵前往太极城,张相爷心有所虑,想请翼儿也跑一趟。
“哎呀!相爷,刚才走的急,我那匹马忘在宫里了。”
直到此时,翼儿才想起拿了“缘实之结”后,自己是飞回来的。这颗圣珠在神雷之战中导致狼族处处被动,他决定对谁都保密,等回了草原见过首领长老再说。
“不妨事,不妨事,小友暂且回房休息。壮士爱马,老朽岂能不知?这就派人去取,小友尽可放心。”
张相爷笑着唤来管家,交待完毕后又伏在案头书写公文,万千头绪需要梳理,老相爷也只能亲力亲为了。
回房洗漱钻进被窝,把“缘实之结”抱在怀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朝变时中阳皇帝魔性爆发,这颗珠子就在宝座下,他却不曾使用。中阳皇帝要么不知藏珠之事,要么是神雷之战前鬼韬子来东都借珠,经手的还有第三人。
这颗圣珠最利生发,灵力源源不绝。晚间斗术真气消耗,抱着珠子不一会就恢复如初。昔年绿地圣母给他种下福印,“绿地之养”与“缘实之结”五行同属木性,他今晚算是得了个大宝贝。
天光大亮,走出房门,老管家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了翼儿递过一封密信,说相爷连夜操劳,刚刚就寝,嘱咐自己来送客。
出了府门,数名挎刀校卫牵马在街边等候。岑幕公所赠的这匹白马,骑乘久了与主人心意相通,见到翼儿兴奋地打起响鼻,仰头嘶鸣一声。
“老管家,这几位兄弟不必随行了,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
说话间一跃上鞍,白马撒开四蹄向北街奔去。上回拜访了云隐山庄和混元谷,没进太极城。如今再度往北,心情大不一样。与龙大哥告别时说抽空去看他,没想到这么快。
落花五城分星而立,呈五角星之状。以少极城为起点,往左第一颗星是东都,第二颗星就是太极城了。
纵马急驰,黄昏时分进入地界。官道缓缓向上,平原上一条大河分支较多,河名称为流川。
沿着河岸,纵横数里凸出两座土塬,植被茂密。原来太极城是一座夹河而建的城市,城分东西两部,坡道一左一右,道口竖着关墙。来到这里,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少,来到关口想找人问路,竟连个人影也看不见。正迟疑间,抬头看见西坡出现一片火光,隐隐传来嘈杂声,令人不免生疑。
驱马进入西关,门口兵卒见他身背长剑马速甚快,马头挂着朝廷当户,当他是八百里驿使,赶紧抬起栏杆放行。
驰上坡道,树木高大。残阳斜照,一眼看见林间有兵器反光。有埋伏!不等伏兵发难,他跳下马先喊了起来。
“朝廷公干,军爷切莫放箭!”
抽剑出鞘,挡在马前,如今再不是清水驿站的时候了,若不是担心马儿有失,照他性格真想径直冲上去。
“原来是朝廷来人,龙骠军偏将王大富见过大人。”
树林中跳出一名手持陌刀的武官,挡在道中欠身行礼,甲胄内套靛蓝官服,一看就是太子亲军专色。就说昨晚进宫,四处所见都是龙武军,敢情龙骠军都随淳于大将军来太极城了。
“大人,城里正在清剿叛党,还请大人下山等候。”
言下之意自己奉命把守,考虑大人安全,还是不要上山的好。
“叛党?哪里来的叛党?”
“自然是太极城叛党了!”
翼儿听罢心里一惊,伏元郡王在太极城苦心经营多年,难道是旧部叛乱?他昨晚已被天界掳走,会是谁在这里闹事?
“哦!既有此说,本官更要上去看看,闪开!”
翼儿板起脸打着官腔,那名偏将见翼儿露出贯日千秋剑,早已被他震住,赶紧让出道路。
快马跑上坡顶,街道两边浓烟四起,军士提着木桶与百姓一起灭火,长街尽头传出阵阵厮杀声。
沿街飞奔,喊杀声越来越近,街道尽头出现一座五层石塔。龙骠军军士与一群黄绦甲士,正在塔身下捉对厮杀,地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
“嗖嗖”,几条人影窜上塔檐,在塔身来回追逐。翼儿抬头一望再不迟疑。擒贼先擒王,先拿下叛军首领再说。
骑马御风,形如惊鸟张翅,从军士头顶一掠而过。剑芒爆射,贯日千秋剑直指离他最近的一名持枪老将。
“大嫂,我来了!”
塔上追逐共有四人,一人是龙骠大将军淳于复,另一人正是青元王妃袁彩氤,两人对手自然是叛军头领了。
翼儿看见王妃心里一喜,第一次见她时,自己还是个身中蝠毒的狼族小战士。多年未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
昔年随林爷爷南下悬霞洲,遇见龙探潮伉俪,江船弄笛,袁彩氤大家闺秀,谈吐文雅,完全不像身怀武功。今日一见才知将门无犬子,不愧是悬影城主的女儿。
与她对阵的老将战袍染血,一杆红樱长枪使的虎虎风声。袁彩氤手中兵器是一条流星银锤,链环细长,锤头甜瓜大小。翼儿赶到时,流星锤锤链缠上枪杆,老将军左臂回扯,右手顺势抽出佩剑,贴着枪杆横切过来。
高手过招瞬息之间,王妃膂力不如对手,流星锤锤链被枪杆缠住,除了弃刃再无其它办法。
“咣当...噔噔噔。”
红缨枪枪杆连同锤链一起被翼儿剑气斩断,塔身留下长长一道剑痕。两人同时脱力,趔趄后退几步。袁彩氤抬眼一望,高兴地喊了起来。
“秦兄弟,怎么是你!”
持枪老将丢下枪杆,挽起剑花护住身体,惊呼道。
“贯日千秋...”
“见剑如见天子,弃暗投明者免死!”
翼儿放声大喊,压住塔下嘈杂。军士被他喊声震慑,看见贯日千秋剑更是胆战心惊。
落花军民谁不认识这把神剑,龙骠军是东都近卫自不用说。太极城叛军人数不多,见了皇帝御器心里忌惮,又见主将枪杆被他一剑斩断,当即没了斗志。
使枪之人是太极城驻军副帅蔡仲谋,曾受伏元郡王大恩,对其忠心耿耿。今早突然接到密令,命他行刺殿下。
叛逆之罪当诛九族,陷入朝堂之争身不由己。眼见翼儿出手震住全场,又见他剑上功夫厉害,知道再无胜算,闭目长叹,抬剑就要去抹脖子。
“当啷”
袁彩氤袖中飞出一件暗器将剑击飞,老将军睁开眼,有些不敢相信,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蔡仲将军恐是受人蛊惑,何必自裁?有话回去再说。”
说完此话,她俯身捡起地上断链,朝翼儿笑道。
“秦兄弟,你一来就把我兵器搞坏了,淳于将军那里去搭把手吧。”
“放心吧,大嫂!”
剑气上扬,纵身直扑塔顶。与军中武将动手,比起和鬼韬子斗剑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塔顶两人争斗正酣,见对手突然来了强援,叛将心里发慌乱,他和淳于复两人都使陌刀,招数大开大合。翼儿剑气逼来,他心有忌惮,刀法马上露出了破绽。
“咣当”
贯日千秋剑磕飞长刀,叛将闷声倒地,也算翼儿手下留情,这才没取他性命。王妃殿下心思缜密,出手阻止老将军自尽,是要留活口问话。自己初来乍到,更没道理杀人。
“咔嚓”,淳于复瞅准机会,趁翼儿回剑入鞘之际,竟一刀将对方斩首。
“乱臣贼子,不可放过!”
砍完对方脑袋,淳于复怒气未消,跳下石檐举刀又要去砍白发老将。袁彩氤见状瞪了他一眼,叱道。
“淳于师父不可鲁莽,等见了王爷再说。”
龙骠大将军淳于复赐爵太子少保,是青元王启蒙师傅,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叛军老将心知必死,面上毫无惧色,伸长脖子只等刀锋落下。
朝廷的事真是麻烦,卷进纷争好生无奈,刚来太极城就遇见这事。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我只听大嫂的。大嫂既然说不能杀,你这个老东西为啥不听话?
陌刀再快,也没有翼儿的剑快。龙骠大将军虎口开裂,刀柄传回的力道远远高出自己,再看时兵器已到了别人手上。
朝殿大变时,他就见识过翼儿的手段,此刻丢了兵刃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嘻嘻!大将军请息怒。王妃殿下不是说了吗,有事等见了青元王再说。”
围塔纵火的叛军人数不多,王妃救下这位老将,一定有她的道理。
翼儿嬉皮笑脸地将刀递回,这把陌刀最多百十来斤,大将军的臂力恐怕比阿怒哈大帅还差了一点。
淳于复被翼儿夺刀丢了面子,心里纳闷这小子和王妃怎会相识?悻悻地接过刀生起了闷气。
太极城夹河而建,城分东西两部。两座土塬均建有一座石塔,为城中灵髓所在。东塔里供着羿王大鼎,西塔则供着一颗“忍”字金刚界石。
伏元郡王失踪,城主空缺半年。青元王领职不及一月,东都就发生了一系列变故。龙探潮得到消息,正思忖是否回京,龙骠军就奉命前来迎驾。
今早淳于复护送王妃来西塔进香,探访民情。忙了一天,正打算返回东城,同来太极城军士突然纵火叛乱。
事出蹊跷,袁彩氤是将门之女,心思缜密,之所以要留老将军性命,正是想问明真相。
主将被擒,钦差大人神武,落花将士有谁不认得贯日千秋剑?翼儿亮出天子宝剑,局面马上得到了控制。
叛军就伏,淳于复下令押回大营,把蔡仲老将五花大绑,随队返回东城王府。
翼儿得空去塔中转了一圈。羿王鼎圆身三足,寒光凛凛,心应之下有战场风云气象。上古羿王臂有神力,射九日于苍海,擒封豨于桑林,被民间奉为箭王。这座鼎杀气太重,难怪要用石塔祭祀。
大火扑灭,城中居民见叛乱平息纷纷涌上街头一睹王妃风采。袁彩氤吩咐城司勘验失火损失,三日后报到王府,由府库拨银救济,百姓听了这话都是齐声欢呼。
其他王妃出行都是坐轿,青元王妃却是骑马,翼儿见她这番举动不由暗暗佩服。
青元王妃能文能武,行事妥当,考虑周全。袁城主泉下有知,怎能不倍感欣慰?青元王即将承继皇位,有这样一位皇后相助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