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导航来到了郭铭睿说的老中医家住的小区，老人家早已经退休，而且因为要在家照顾身体不好的老伴，已经不再工作了。这次我们能来，完全是托了郭铭睿的福，他的导师是这位老中医最小的儿子。
我们到了老中医家，开门的正是老中医本人。我听郭铭睿说他已经有九十岁高龄，但是人还是精神得很。
百闻不如一见，老爷子给我们开门的时候，笑眯眯的，要不是他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我可能会以为他刚过六十。
他把家门完全打开，给容时的轮椅让出一条通道。
我和容时向老爷子问了好，然后依着他的指示跟着他进了客厅。
客厅里装修典雅，干干净净。
老爷子指着沙发对我说：“坐下来我们先聊聊。”
我坐下来，老爷子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让我有点紧张。
“放松一点，”老爷子说，“你俩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点点头，越发紧张了。
老爷子自己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对容时说，“说说吧，什么时候发病的？”
“大概是18年吧。”容时看我一眼，继续说道，“以前不知道，确诊以后回想才发现。18年年初开始，我就有过几次手突然用不上力的情况，我以为是劳累过度。而且那个时候，我的母亲病情一直在恶化，我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自己的身体。”
容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咳嗽，老爷子指了指桌上的水壶，示意我给容时倒些水喝。
普通的水杯容时用着不太方便，没办法自己喝水，所以现在出门我都会给他备着吸管杯。
我从轮椅的布袋里取出水杯送到他嘴边。容时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后来我认识了我太太。”容时看我一眼，手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
“我们结婚了，我一直刻意忽视的身体问题越来越明显，郭铭睿提醒我一定要去做检查。我这才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把全身查了个遍。”
“一查才知道，是渐冻症对吧。”老爷子接了一句。
容时点点头，“我按时吃药，按时复查，但是没用，身体状况一直在恶化。期间出过一个小车祸，腿骨折了，没等骨折完全好，我的双腿功能也退化了不少，再也离不开拐杖，然后是轮椅。”
“那你现在还能站起来走路吗？”老爷子问。
“算是还能缓慢拖行吧——不过，双腿基本上抬不起来了。”
“站起来看看吧！”老爷子向我示意，“扶他站起来走走。”
我依言走到容时面前，把他的双脚放在地上，然后弯腰把他抱起。容时在我的搀扶下，往前走了三四步。
“能走回来坐下吗？”老爷子问。
“能。”容时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不过我知道他确实能，至少昨天在家，我扶着他从客厅走到厨房，歇了一会儿，又从厨房走到了电梯口，所以今天应该也可以。
然而我还是高估了容时，低估了渐冻症，昨天他能做到的事情，今天未必可以。
转个身的功夫，容时的右腿开始痉挛，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老爷子帮我把轮椅拖过来，“不用走了，直接坐下吧。”
我扶着容时坐下来，他的右腿因为痉挛不能打弯，还直直地向前伸着。
容时为自己不雅的坐姿向老爷子道歉，“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老爷子摆摆手，“不碍事。来找我的都是身体有问题的。你现在这个情况很正常。而且说句你们可能不爱听的话，别看现在你已经走不好路，但我看你说话还挺清楚，说明你的病情发展不算快。”
“不过，”老爷子顿了顿，“接下来怎么发展我也说不好。”
我看看容时，他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看着老人家。
我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完了腿，我们再来看看手。”老爷子直接把容时的轮椅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然后拉起容时的双手看了看，捏了捏。
“和郭铭睿那小子说得情况差不多。容时——你是叫容时对吧？我给你针灸几回，在你没有继续恶化的情况下，你的这双手还能再动起来。”
“真的？”容时有些激动，连带着手也微微颤动起来。
“不过——我是想办法帮你保住功能，或者说希望你能恢复一些，可你到底能恢复多少，就不好说了。这还要看你自己的心态和毅力。”
“我会努力调整心态。”容时说。
“还有你——”老爷子转头看向我，“你的心态也会影响他，你也必须保持内心平和的状态。”
我点点头。
老爷子低头扫了一眼我的肚子，“怀孕了？”
“是的。”我说。
老爷子叫我把手伸出来，他给我把了个脉。
“两个宝宝，你还挺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