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着轮椅去坐电梯,直奔和牛火锅店。这个点店里已经开始上客,所幸人还不是特别多,我们无需等位,便由服务员带着来到了一张四人位的桌子旁。服务员帮我们撤掉一把椅子,我推着容时坐到那个空位上,我坐到了他的身旁。
点完菜后,我去调酱料,容时一个人在位置上等我。我从调料台望着他的背影,他的孤单寂寥冲击着我的心。旁边有个小男生蹦跳着经过,撞到了他的轮椅,我看着他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向前倾倒。
我放下调料飞奔回他身边,容时正用右手撑着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弯下腰。
我扶正他的身体,跟他说,“我不想吃了,我们回家。”
容时不解地看着我,“怎么了,小展诗,你不是最喜欢这家的和牛吗?”
我松开轮椅的手刹,推他离开。
一直到回到地下停车场,我都一言不发,容时拉着我的手再次问我:“小展诗,到底怎么了?”
我蹲下身,抱着他埋头哭泣。
容时一下一下摩挲着我的长发,“小展诗,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来吃火锅的。”
我哭得更凶了。
容时只是为了让我吃一次久违的火锅,他有什么错?他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有什么错?
可为什么他偏偏要那么辛苦。
四年了,他从确诊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现在只有一只右手勉强能动的样子,他一天比一天辛苦,一天比一天艰难。
我好心疼他。
可我不能让容时反过来担心我。
我擦干眼泪站起来,打开副驾驶的门,推着容时过去,然后使劲抱他起来,挪到车子上。
其实抱他上车还是挺困难的,因为汽车座位要比轮椅高。但我已经习惯了。
每次我抱起容时的时候,都会觉得我抱起了整个世界。我绝不敢松手。
我把容时放到座椅上,还不等我调整位置,容时的身体就有下滑的趋势。我赶紧又往上抬了抬他的身体。
这种时候,容时一般都不会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可今天,容时抬着脖子亲了我一下。
他用他唯一能动的右手搂住了我,“小展诗,我虽然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是我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我再次抱着他泪流满面。
我心疼他遇到病魔而哭泣的时候,他还要反过来安慰我。
容时轻轻拍着我的背,“小展诗,不哭不哭了,再哭妆都花了。”
我停止了哭泣,不是因为怕妆花,是因为我看到了我手上的“奶油蛋糕”。它璀璨夺目,在地下车库里依然闪着耀眼的光辉,和我的容时一样。即使身处困境,也能给周围带来一片光明。
我帮容时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系好安全带,然后收好轮椅,回到驾驶位开车。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带容时出门,我不想他那么辛苦。而容时,也再没有要求过出门。
某个工作日的早上,我还是早早醒来,洗漱完上厕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我拿了一只验孕棒出来。
两道杠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我想要个孩子,虽然之前也征得了容时的同意,但我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小展诗。”卧室里传来容时微弱的声音,他醒了。
我来到床边,呆呆地看着他,我要告诉他吗?我应该告诉他。可我怕这个结果不准确,白白让他激动一场。
我什么都没说。
“小展诗,帮我、起床。”早晨刚刚醒来,是一天中容时情况最差的时候,有时候说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我帮他按摩了四肢,然后抱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我本想直接抱他上轮椅,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真的有了小宝宝,那我就不能总是使那么大力气。
我把转移车推过来,让容时通过转移车坐上轮椅。容时歪着头看我,“今天,怎么、没有、抱我?”
我捏捏他的脸,“昨天睡觉把胳膊压麻了,今天有点不舒服。”
“揉揉、揉揉。”他晃动着右手的手指,我蹲下来把胳膊伸到他的手指下,“你帮我揉揉吧。”
容时指头的力度很小,按在我的胳膊上,我几乎没什么感觉。可我仍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我蹲在地上,比坐在轮椅上的容时还要矮一截。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刺到我的眼睛里,我眯着眼睛看他,他的头无力地低垂着,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起身亲吻了他。他的头稍微偏了偏,“小展诗,还没、刷牙。”
“我不管,没刷牙也要亲。”我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
“容时,你想当爸爸吗?”我对他轻轻耳语。
“我还能吗?”他顿了顿,“还是、不吧,你照顾我,已经、很累了。”
我捧着他的脸,他的眼神里其实是有渴望的。还有心疼。
“小展诗,对不起。”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我拭去他的泪水,“没有什么对不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说完,我推着容时进了洗漱间,帮他洗脸、刷牙、刮胡子。
容时是不能自由行动了,也不会出门,不会见客,可我依然希望他能体面地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