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说了同意离婚以后,容时开始跟我分房睡,他是这么说的:“小展诗,你要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没有分居——我才不要离开我们的家。
而容时,他没有搬走仅仅是因为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他要等着周一带我去民政局,办完手续他就真的要搬走了。
我和容时整整两天没有说话。
我的病假时间马上就到了,我已经快要回去上班。容时就想着在我上班前跟我彻底散伙。
我天天看着他就来气。你说给谁谁不气?
我天天躲在卧室不出来,连饭都是容时给我送到房间里吃的。
我根本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周一一早,容时敲响卧室的门,他要带我去离婚。
他没有穿家居服,而是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衣帽间在三楼卧室里,他这两天根本没有进过卧室的门,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了这套西服。
西装外套里,居然还是我前段时间刚送他的那件丝质的白衬衫。
我很不开心,他居然要穿这件衣服去跟我办离婚手续。
我不情不愿地起床换衣服,下楼吃早餐。
早餐特别丰盛,中式的、西式的,应有尽有,仿佛今天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
哦,对,是我答应容时离婚的日子。还真挺特殊。
我吃完了早餐,化了个美美的妆,踩着高跟鞋跟容时一起上了车。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夫妻的身份出门了吧。
等今天过去,我们就不再是夫妻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我为什么要同意离婚,我明明根本就不想离婚啊!
我不知道没有了容时,我一个人该怎么过。
而容时,没有了我,一个人又要怎么办。
车子很快开到民政局,人不算多。
我们排队领了单子来填,容时填容时的,我填我的。
我装模作样写了半天,其实根本没下笔。
我又偷瞄容时的单子,他也没写——他握笔的姿势很奇怪,笔只是松松地卡在大拇指和食指围成的圈里,根本没法写字。
这一刻,看着他因为渐冻症带来的手指无力,我居然有点高兴——这婚看来是离不成了。
“小展诗,”他叫我,“我写不了,你帮我写。”
容时转头看我,我则把单子推给他,“我要去上厕所。”
我拎着包直接逃离了民政局。
外面阳光灿烂,我心情大好。
容时啊容时,谁要跟你离婚。
我在外面逛了一整天,血拼了好几条漂亮裙子,还买了几双高跟鞋。
买衣服的时候我还在想,要买成熟一点,才会跟天天西装革履的容时比较配。
晚上我自己回家,老远就看到了家门口停着的我们家的车,看来等不到我,他也自己回家了。
然而我错了。
容时只是把车“还”了回来,他人不见了。
他给我留了张纸条,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
小展诗,我搬走了。你什么时候真的同意离婚,再来找我吧。
勿念。
另:车子留给你开,我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继续开车了。
容时
“时”字最后的一点拖得很长,还有点歪斜,看得出来,写完这些字,他的手已经很不舒服了。
读完这张留言条,我简直要崩溃了。
我疯狂给他打电话,可他手机一直关机。
我又打给容与和郭铭睿,甚至把电话打到了公司,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儿。
容时就这样消失了。
我提前销了假,回学校上班。休病假的时候欠了一堆工作,现在都需要补回来,所以我每天都在加班,忙的团团转。
可是每晚回到空荡荡的别墅,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容时离开,什么都没有带走,又好像什么都带走了。
我找不到容时,我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我离婚。
我突然打开了新思路,我要是说同意离婚的话,他会不会来见我?
容时消失的第七天,正好是个月圆夜。
窗外,是万家灯火明,屋内,黑灯瞎火孤影一人。
我下班回到家,一个人坐在阳光房,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此时此刻也在看月亮吗?
我和他的目光,会在月亮上相遇吗?
我把家里库存的啤酒全都搬上楼,和李白一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从前的我,没有家,也就无所谓团圆。
七天前的我,还有家,团圆才有了意义。
如今,我又剩孤身一人。
我拿出手机给容时打电话,依旧没人接。
我给他发短信:
“容时,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
“容时,今天月亮很圆很圆,可是我的心缺了一块。”
……
“王八蛋,离婚!”
我不知道那晚我到底喝了多少啤酒,我只知道,半夜我醒来的时候,容时坐在我的身边。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疼得我快哭出来,这难道真的不是梦?
我伸手掐了容时的胳膊,容时疼得站起来退后一大步,“展诗,你干什么?”
我终于相信,我眼前的他,不是梦里的人。
梦里的容时才不会对我这么凶。
“你终于回来了。”我坐起身,感觉头痛欲裂。
“你知不知道你喝了多少酒?喝不了酒就不要喝!”容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在乎吗?这么多天,你不回电话,不回信息,甚至连个表情都没给我发过!”我哭着说这些质问的话,听起来根本没有一点儿气势。
容时重新坐到我身边,拥我入怀。
“小展诗,不要忘了你昨天说的,离婚。”
明明他就抱着我,明明他的语气那么温柔,明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可为什么,他说的话这么冰冷?
我一把推开他,也许是我的力气过大,容时竟被我直接推倒在地。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痛苦的表情。
我想去扶他一把,可是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他活该,不要管他。
是啊,他活该,好好的家不回,还非要离婚。
容时蜷缩在地上,我清楚地感觉到他腿部肌肉的震颤。
我还是忍不住要关心他。
我蹲下身,“容时、容时”,我叫他,期望得到回应。
容时似乎没有力气回应我,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仿佛刚进行过一场剧烈运动,和刚才抱我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吓坏了,跪在他的身边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容时终于放松下来,他平躺在地上,盯着跪在他身边的我。
“展诗,你看到了,你只轻轻一推,我便坐不稳摔倒在地。以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容时的语气冰冷,就像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什么时候,我成了他的陌生人?
“地上凉,你先起来好不好?”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我伸手去扶他,他拒绝。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才将左手垫在腰下撑着地,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柜上。
“展诗,你说的,离婚。”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还不到四点,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早上请两节课的假,我们去民政局。”
我从床上拿了个枕头给他靠在腰后,他没有拒绝。
我也坐在了地上,和他面对面。
我看着他说:“容时,既然你的身体情况变差,那你更需要一个人照顾你,我可以,我不要离婚。”
他也看着我:“你根本不知道渐冻症意味着什么。”他顿了顿,“离婚,没得商量。”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但是,我心里有一点点高兴,他今夜能回来,是不是说明我的那个方法是奏效的,我说同意离婚,他就会出现。
我们就在地上坐到了天亮,闹钟响的时候,我惊醒,幸好,容时还在我的身边。
他还睡着。
我关掉闹钟,扯来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他的脸上又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我想起了元旦那次,熬夜加看升国旗,容时便发起了烧,这次,容时会不会又发烧?
我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果然很烫。
我叫他起来到床上去,容时迷迷糊糊地,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趴在了地上。
我试图抱他起来,可他这么一个大高个,他不配合的情况下我想把他弄到床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幸好卧室铺了地毯,地上也没那么凉。
我把毯子给容时裹紧,去找了退烧药喂给他,然后打电话请假,下楼给他熬粥。
等我再上楼的时候,容时已经醒了。
我叫他上床,他乖乖照做,但是起身的时候有些站不稳,我扶了他一把。
看着容时躺好,盖好被子,我又转身准备下楼去拿粥。
容时拉住我的手,“小展诗,别走。”
我坐在他身旁,“我不走,我去给你端一碗粥来,你还发着烧,吃点粥才有力气退烧。”
三个小时前,容时还非要跟我离婚,现在,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了。
我内心窃喜。果然,他还是离不开我。
我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手,渐渐地,容时又睡着了。
我看着他的睡颜,心里只觉得安心,他终于又回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