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出来，姜蓁蓁和景煜牵手向前走着，准备回医院。
走到半路，姜蓁蓁突然停了下来。
景煜回头看着姜蓁蓁，“怎么了？不舒服吗？我们打车回去。”
“不是”姜蓁蓁摇了摇头，“我还想去个地方。”
景煜没问她要去哪里，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姜蓁蓁拉着景煜来到蛋糕店买了一个一人份的小蛋糕，又买了些桃子和葡萄。
上了计程车，景煜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姜蓁蓁确实想去监狱看姜怀信。
车上姜蓁蓁紧闭着双眼，景煜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让姜蓁蓁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下车后，姜蓁蓁和景煜走了进去，说明原因后，有警察开始走流程，批准姜蓁蓁的探望。
等待的过程中，门口又进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纤细，面容艳丽的女人，不过眼里透着疲态，妆容也不精致。
姜蓁蓁闻声望去，看到是熟悉的人——沈瑜。
沈瑜也看了过来，看见姜蓁蓁后微微愣了愣，却还是走过来冲姜蓁蓁打了招呼。
“大小姐，好久不见。”沈瑜微微颔首，骨子里依旧是那副清冷傲慢的样子。
姜蓁蓁提唇笑了笑，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沈瑜的肚子上。
沈瑜小腹隆起，衣着也是宽松舒适的那一款，脚上一双平底鞋，不过即便怀着孕，沈瑜的身材依旧纤细，并未发胖。
沈瑜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大小姐是来看怀信的吗？”
听到沈瑜对姜怀信的称呼，姜蓁蓁抬眸对上了她的目光，凉凉的笑了一声后说道，“是，不知沈秘书，哦不，姜氏都不在了，你也不是秘书了，不知沈小姐身怀六甲来这里做什么？”
沈瑜低头抚上了肚子，“我来看看怀信，今天是他的生日。”
说罢，沈瑜瞥见了景煜手里的东西，一个蛋糕，一些水果，而且还是姜怀信喜欢的水果。
沈瑜眉心微动，“大小姐，您……”
“不用叫我大小姐，沈小姐，冒昧的问一下，这孩子是姜怀信的吗？”
姜蓁蓁是揣着问题问答案，她猜到了沈瑜腹中之子是姜怀信的，只是想确认一下。
沈瑜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是，不过大小姐您放心，孩子我会自己养大的，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去父留子虽然好，但是你的家人同意吗？”
沈瑜苦笑一声，“我没有家人，我八岁的时候就进了孤儿院，父母亲人都被山洪冲走了，毫无音讯，我也没找过，后来十岁开始，是怀信一直资助我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我进了姜氏，为了报答他的恩情，我做了他的秘书。”
“你今年多大？”姜蓁蓁突然问道。
沈瑜眉头微蹙，没明白为什么姜蓁蓁会问这个问题，却还是回答道，“二十四。”
“二十四？二十四，二十四……”姜蓁蓁嘴里不断重复这个数字，突然冷笑了一声。
“大小姐，您怎么了？”
姜蓁蓁没回答沈瑜的问题，而是走到了外面。
景煜抬步跟了出去，见姜蓁蓁蹲在一个角落，紧紧抱着自己。
景煜过去在姜蓁蓁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摸上了姜蓁蓁的脸，“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吗？”
景煜猜到了七八分，应该和姜怀信资助沈瑜有关。
“景煜”姜蓁蓁轻轻开口，眼底一片悲凉，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在。”景煜柔声道。
姜蓁蓁扯了扯嘴角，极力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我六岁就被姜怀信抛弃了。”
景煜点了点头，这些姜蓁蓁之前说过。
“他每个月会给我定期打一万块钱，可这钱不是想抚养我，不是为了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而是为了让我感激他，想用这个来道德绑架我。去年的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想用我换钱。
外婆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从来没花过那个钱。可……我这个女儿被抛弃的时候，他居然在资助别人，还资助人家上完大学，去年沈瑜来过家里，她身上那一套职业套装，应该要好几万，应该也是姜怀信出资，真可笑啊。”
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甚至想将其作为联姻的工具，可对别人，尽显慈悲。
姜蓁蓁猛的站了起来，血压不稳导致眼前一片漆黑。
景煜起身握住了姜蓁蓁的手，“我们进去吧，应该要好了。”
姜蓁蓁点了点头，觉得不晕了之后进到了里面。
狱警也刚好通知姜蓁蓁，可以进去探视了。
姜蓁蓁看着景煜说道，“你在这儿待一会儿，我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出来，东西你交给那个工作人员吧，让他帮忙送进去。”
景煜望向了姜蓁蓁所指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又握了握姜蓁蓁的手，“要是他说什么刺激你的话，不要忍着，怼回去，或者是马上出来，可不要委屈自己。”
姜蓁蓁闻言笑了笑，“放心，我已经很久没有委屈过自己了。”
姜蓁蓁跟着狱警进到了里面，坐在位子上打量周围的环境时，看到了姜怀信走了出来。
姜怀信看见她的那一刻愣了愣，却又笑了一下，缓缓过来坐在了对面。
姜怀信伸手拿起了电话，姜蓁蓁也拿了起来。
“刚刚他们告诉我有个女生来看我，我还以为是沈瑜，没想到居然会是你。”姜怀信眼角眉梢含笑，唇角也不断上扬，“怎么？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
姜蓁蓁没笑，盯着姜怀信轻声说道，“沈小姐也在外面，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看看你，给你买了些葡萄和桃子，还有一个蛋糕，待会儿他们会给你的。”
姜怀信轻叹一声，“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记得我的生日，买的水果也是我喜欢的，我这样了，你这是……示好还是同情？不应该啊，我都这样了还示好？同情更不可能了，你应该很恨我吧。”
姜蓁蓁轻轻摇头，“都不是，是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作为女儿，我去看了她，顺便来看一下她深爱的男人。”
姜怀信眉头微蹙，“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话备显关切，语气也是轻柔至极，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对面是一位无比温柔慈爱的父亲。
“没怎么，都过去了。”姜蓁蓁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
姜怀信也没追问，继续道，“你今天应该不只是来看我的吧？想问我什么？还是要控诉些什么？毕竟你那么恨我。”
“没有控诉，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而且这么多年了，我也看开了，也不想说你什么。”
姜怀信哼笑一声，抬手摁了摁眉心，“你倒是活的通透。”
“并不是，如果通透的话，我就不会有抑郁症和ptSd了。”
“什么？抑郁症？”姜怀信很惊讶，他面前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女儿竟然会患有抑郁症。
姜蓁蓁点了点头，“对，不过在药物控制了，我也在放下，所以我并不恨你，因为我不想用过去绑住自己，我得往前走。”
仇恨会伤人，原谅也会伤人，但也并不是仇恨或原谅在伤人，而是自己对这两种情绪的不认可伤人。
因为矛盾，因为纠结，因为犹疑。
所以她打算放过自己，她要往前走，不想停留在过去，她要迎接新的人和事。
姜怀信沉默片刻，垂眸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抬眸问道，“你想问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后不后悔？”
“不是”姜蓁蓁否认，“我们不必站在今天的角度批判过去的自己，因为人不可能每一步都走的正确，当然人生之路也没有正确答案。我也知道你并不会反省自我，所以不会有后悔一说。即便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选择这些路不是吗？所以我并不觉得你会后悔，问你后不后悔也毫无意义。”
姜怀信盯着姜蓁蓁缓缓笑了起来，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尽显，可他好像不在意，笑容不断放大，“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头来最了解我的居然是我的女儿，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我把你带走，养在身边，说不定你可以成为姜氏的继承人。”
“你会让我成为继承人吗？”姜蓁蓁笑着反问。
“不会。”姜怀信摇了摇头。
姜蓁蓁略微挑眉，“那不就得了。”
姜怀信爽快的笑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和姜蓁蓁竟然会如此轻松愉快的聊天，而不是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气氛降到冰点。
“其实稍微有点不甘心，毕竟最后是因为你我才入狱，公司才破产，但想想又没那么不甘心，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和我一样的心狠手辣，杀伐果断，这一点，你还是像我，不需要否认。”
姜蓁蓁施施然一笑，“我没打算否认，不过这些东西要留给不知好歹的人，比如你，比如白兰，尤其是白兰，我本来不想做什么，只可惜谁让她贪得无厌，想要我的那栋别墅，还想要妈妈的遗产。既然如此，那她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对于你妈妈，我很抱歉，我也是在她做了这些事后才知道的。”
“行了”姜蓁蓁眯了眯眸子，有些不想听姜怀信说这些话，“忏悔的话你留着百年以后到地下跟妈妈说吧，不需要说给我听，我也不想听。”
姜怀信点了点头，“行，那你想听什么？”
“你应该知道姜氏亏空是白兰干的吧？”
“后来才知道的。”
“所以自从公司被调查开始，你就一直和沈小姐在一起是吗？从不回家，你应该知道沈小姐有了你的孩子这件事吧？”
“什么？”姜怀信拧紧眉头，显然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沈瑜怀孕了？”
“看样子有四五个月了。”姜蓁蓁道。
姜怀信只惊了一瞬，下一秒立马问道，“怎么确定是我的孩子？”
姜蓁蓁趁机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姜博衍不是你的儿子。”
“是”姜怀信点了点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兰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姜博衍不是我的儿子。”
“猜的。”
“你倒是聪明。”
姜蓁蓁辨不出姜怀信这句话是讽刺还是夸赞。
“我今天来是有两个问题要问你。”姜蓁蓁终于切入了正题。
“问。”姜怀信抬了抬下巴。
“第一个，我记得你每月都会去寺里烧香拜佛，你到底是在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
“蓁蓁，你要明白，我要是没有欲望，佛就得拜我。”
姜蓁蓁点了点头，不愧是姜怀信。
“第二个问题”姜蓁蓁调整了一下情绪，而后开口问道，“爸爸，您爱妈妈吗？或者是说，您爱过她吗？”
听到姜蓁蓁对自己的称呼，姜怀信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却又笑了一下，“你已经十年没有叫过我爸爸了吧？去年让你叫你不肯，今年这是……，也是，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妈妈。”
姜怀信眯着眸子思索了一会儿，才徐徐道，“大学的时候，我对你妈妈一见钟情，她也一样，看上了我，我们很快就坠入爱河，但是到了大四，要毕业了，我们准备结婚。可我家没什么钱，你外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说要是在一起除非是我入赘，我当时也想的是不能让静好受委屈，所以就入赘了。
当然，我也如愿进了刘氏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开发自己的商业版图，可不管我怎么干，公司里总有人瞧不起我，觉得我是借着刘家千金的地位才走到那里，所以……”
姜蓁蓁开口接了话，“所以你自尊心作祟，开始拉拢人，然后妈妈又有了我，你正好可以借机说自己在努力工作，一直不回家，你也确实在努力工作，有了自己的人脉，也确实出轨了。”
“是。”
“所以爱的时候确实爱，确实愿意为了对方牺牲一切，不爱的时候也真的是不爱。”
姜怀信看着姜蓁蓁没做声。
姜蓁蓁抿了抿唇，“就到这里吧，该说的该问的我都问完了，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待会儿沈小姐会进来看你的。”
“对了，我还有一张卡，在博珩名下，那张卡在姜家别墅的花坛里面，蓝花楹树下，没人知道，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放那儿的，你能不能帮忙取出来？”
“给沈小姐还是给姜博珩？”
“为什么不觉得是给你的？”
姜蓁蓁毫不掩饰的说道，“因为你没那么好心。”
“给沈瑜。”
“沈小姐的话，你自己跟她说吧，待会儿回来的，如果是给姜博珩，我还可以帮你一下。”
说完，姜蓁蓁放下了电话，起身离开了。
姜怀信看着姜蓁蓁的背影笑了笑，也放下了电话。
见姜蓁蓁出来，景煜上前握住了姜蓁蓁的手。
姜蓁蓁冲他笑了笑，景煜的手还是那么温暖干燥，让人舒心。
“聊好了？”景煜问，抬手抚了抚姜蓁蓁的眼角，并未有异样。
她的状态也和进去之前差不多。
“嗯，好了。”姜蓁蓁点了点头。
景煜也笑了笑，“那我们回去吧，再晚点会被捉住的。”
“好啊，你带我回去。”
“好，我带你回去。”
沈瑜想说什么，却见姜蓁蓁和景煜已经走远了，她只好做罢。
景煜低头问道，“你这是……原谅他了？因为不忍心？”
他觉得姜蓁蓁还是心软，看到姜怀信如此落魄，肯定会不忍心。
“没有，我没有原谅，但也不打算记恨了，我选择放过自己，其实我早就放过自己了，只是成效甚微，现在要真的放下了，因为想把时间留给值得的人。”
“谁是值得的人呢？”景煜明知故问。
姜蓁蓁仰起脸，踮起脚尖亲了亲景煜的下巴，“你啊。”
景煜低头要吻下来，姜蓁蓁却躲了过去，“不给你亲。”
景煜咬了咬牙，“小骗子。”
“什么？”姜蓁蓁手放在耳边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景煜凑到姜蓁蓁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周围，景煜用一种近乎蛊惑的声音说道，“小骗子……”
姜蓁蓁抬手摸了摸耳朵，“嗯，我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