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订婚那天,周哲轩去了m国。
他和她初识的地方。
也是记忆全部滞留的地方。
下了飞机,他挥退了所有的保镖和护卫,一人驱车前往公寓。
他开的不快,沿途的风景一帧帧落入眼中,还是原来的模样,蓝天白云,高大的棕榈树,充足温暖的日光,熟悉的街道。
在monica beach他们第一次相遇。
海滩之上霞光弥漫,落日坠在最低点,波浪粼粼,染着橘红色的温柔。
人不多,三三两两,或是欣赏美景,或是散步闲谈。
她属于第一种,他属于第二种。
周哲轩记得他当时拿着瓶科罗娜,刚喝下一口身侧就传来道娇软的声音。
“Excuse me,could you help me to take a photo?”
小嗓子甜的要命,诱的周哲轩破天荒的转头看她。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眼睛美,绮丽的余晖都不及她眸中的风景。
淡淡的微风卷着她的发梢,再不经意地触到他的手臂上,由外而内,泛起些许痒意。
见他好几秒都不说话,她便把视线飘向别处,左看右看的环视了一圈。
可能都是成双成对或者几个人聚在一起,不想横插一脚闯入,所以她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他这个独行者身上。
她望了他一眼,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可爱的小钱包,展开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开口,“I can exchange it with money.”(我可以用钱换。)
周哲轩静静的瞧着她,清冷的眉眼在晚霞中蒙上一层禁欲的色彩,疏淡的宛若神只。
可干的事却十足烟火气。
他伸手将少女小包里的钱全部拿出,连硬币都没放过。
放在兜里后,周哲轩展开掌心示意。
朝云样子呆呆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空荡的钱包,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樱唇微张。
一、一点都没留给她吗?
“路人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跻身全州最贵摄影师之一了?”以为他听不懂,朝云忍不住小声说着。
“我叫周哲轩。”他拿过她的手机,声音淡淡。
吐槽忽然被人抓个正着,朝云只觉脸上发烫,手指不自然的攥紧衣角,“那个,我……”
“咔嚓”的一声,摄像头将少女羞怯的一面完整记录下来。
暮色降临,天空像晕染的画布,海面大片泛金的红,美得过分,却都不如她白嫩脸颊上那一抹绯色惑人。
周哲轩控制不住的目光停留,下一秒又恢复冷然模样,将手机递还给她。
二人都以为这只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可没想到,命运宛如牵线般,使他们再次相遇。
在街边的一家咖啡馆里,她不小心将冰咖啡洒在衣服上,胸口处湿了一大片,黏贴着莹白的肌肤。
她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拨着电话,擦过后,双手环抱遮掩,像是在等人来送衣服。
周哲轩取过杯美式,本应立即就走的他却鬼使神差的坐到她的对面。
他将滑板放在地上,用脚踩着,果然没几秒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你呀,好巧。”她兴奋的语气令他心中难抑波澜。
周哲轩“嗯”了声,面上虽端着,但手却开始动作,正要将外罩的衬衫脱下来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物。
她的小钱包。重新塞满钞票的小钱包。
“那个……嗯……周,周周。”她只记得他的姓氏,“我上课快要迟到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跟你换一次,就上衣。”
他没接,脱到一半时才发现衬衫的布料太透,想起这附近又没有成衣店,周哲轩微拧眉头,对她一指里面穿的白色长袖内搭,“衬衫会透,就只有这个。”
他起身去洗手间的位置,“我把标撕掉,你反着穿看不出来。”
怕人觉得唐突,周哲轩又停住脚步,漆黑的眸子盯向她,动了动唇,“如果你不嫌弃。”
朝云最终换上他的衣服,要给他钱时他却说,“我视金钱如粪土。”
他将那里面的钱都拿出来,用塑封装好放在她的手心,而那个空空的粉色小钱包,被他以暂时抵押为由,收进了口袋里。
朝云也没去想太多,急着要走的她连忙道谢,交换联系方式后推门离开了咖啡馆。
一天的课程上完,她的好友lin坏笑着与她分享了张图片,“Julia那家伙在公园拍的,已经传疯了,你瞧瞧。”
朝云偏头一看,竟发现是她见过两面的熟人。
少年玩着滑板被抓拍,出众冷漠的面容之下,是被薄衬衫笼罩的高瘦身形,在阳光的倾泻下,腹肌和背肌若隐若现,充满了力量感,诱人伸手采撷。
这与表情反差割裂的一幕实在引人注目极了。
也因此,被女生私底下大胆的称为:“欲拒还迎的骚男”。
只有朝云知道他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不由得在其中为他辩解,可几乎没人信,她还得到了无数苦口婆心的“经验”传授。
“单纯的云云啊,是不是被他拿捏了?”
“……像这种颇有姿色的骚男,专门诱拐你这样的纯洁宝宝……”
朝云听的头都大了,随便寻了个空隙赶紧溜走。
再次联系,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回被抵押的小钱包。
“……那要怎样你才还给我?”
“保洁有事请假,我公寓里没人收拾。”
这是……让她用劳动换取?
“好吧,但事先声明,我是易累体质。”
顿了顿,周哲轩在电话那头轻笑,“我和你刚好互补,重在参与。”
重在参与,还是重在参与的人,朝云不清楚,但被他这一句搞的心跳莫名加速。
到了公寓后,他果真将“参与”二字看的很重。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动动嘴皮子,坐在沙发上“指挥”他。
“那个手办是不是要整理一下啊周周?”
“衣服也得熨一熨吧。”
“滑板这么多,不收拾下是不是太乱了?”
她指到哪儿,周哲轩便解决哪儿,不时的应和她。
渐渐的,他们相熟。
她开始到公寓里吃饭。
“今天做的是粥啊。”
周哲轩替她布好碗筷,刚坐下就听见她嘟囔了一声,“我最喜欢周了。”
同音使他一愣,随即很好的掩下眸中神色,“嗯。”
“我不仅喜欢周周,”少女舀起一勺放在嘴边,水灵灵的眸子紧盯着他,“马上还要吃周周。”
她用的叠词,周哲轩不禁喉结轻滚,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只轻声开口,“吃吧。”
“你真的让我吃?”她笑眼弯弯。
“你说的哪个zhou?”
周哲轩知道,她撒娇时喜欢叫他轩哥哥,日常更多逗弄他,“周周”、“周周”的叫个不停。
回到了公寓,吸进每一口空气中仿佛都还残留着她的味道。
周哲轩翻出相册里和她无数的照片,忍不住轻咳一声,唇角溢出些血迹。
那次回国,他将所有都留在了这间公寓里,唯一带走的就只有一部存着她与他游玩视频的手机,随着他掉进河里,消失不见。
他随意揩了下唇角,翻起照片时目光留恋温柔。
剩下的时间里,这将成为他唯一的慰藉。
周哲轩的生命只有一个月了。
那日,李从癫狂的笑,“想救她,得拿自己的命来赔。”
“别人没用,只有爱她的人才行,你舍得吗?”
按照他说的方法,周哲轩眼也不眨的拔下插在他心脏位置的那枚黑色蛇形吊坠,手割破后贴在背后布满咒语的繁复花纹上,又挤出她指腹的一点血滴上去。
几乎是瞬间,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失力。
这个诅咒,成功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李从彻底咽气时还满脸的不敢置信,睁大双眼,嘴里念叨着,“狐狸精、狐狸精……”
在医院与她分别后,周哲轩昏迷了三天,发生的事全部被周父知晓。
他动用了所有的资源关系,遍寻破解之法。
在第六天时,终于有了眉目。
虽做不到解除,但可以延续十年的寿命,代价是——催眠封存记忆,这个女孩会彻底消失在他脑海中。
周哲轩听后面无波动,直接就给否了,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定,任周父用什么样的方法都不为所动。
“爸,忘记她一次,我被迫离开了她的世界,已经生不如死。”
“如果您真的爱儿子,就不要去打扰她,也不要阻拦我。”
“她的心现在不在我身上,说了只是给她负担,得来愧疚。”
周哲轩缓声说着,“儿子想要她的爱,想要她的人。如果不能,起码叫她自由些,记起周哲轩这个人来没有束缚。”
周父红着眼,再无端方冷肃的模样,“你们俩一个比一个闷,发生什么事都不告诉爸。”
“要知道今天这样,爸绝对不让你一个人去m国,一定派人跟着你。”
“朝家提出的婚约,我对小云这孩子满意的不得了,却没想到她是你在国外……”
在病床上的这些日子,周哲轩听说了他们的事。
林耐为她一句话买下了dark海域中心的岛屿,填海造陆,补成心的形状,求婚那天,直升机绕着岛屿铺洒玫瑰花瓣,去见证的人给出的评价清一色的“浪漫的不似凡间”。
周哲轩看着拿来的图片,她笑靥如花,浑身上下充满了甜蜜的气息,将手递给面前单膝跪地的林耐。
心上被针扎的密密麻麻,口腔里遍布苦涩的味道。
这天,周哲轩吐血最为严重。
在第五次拦下周父找她时,周父痛心的妥协,“要爸不去找她可以,你不愿意再活十年也可以,”
“给我留下个孙子,有你血脉的延续就行。”
为这句话,他找来不同的女人,清纯、妩媚、冷淡等等,全部姿色上佳,家世良好。
但无一例外,全部被周哲轩轰走。
他无奈地寻求医生,想在他昏迷时,不知不觉的取j,再找一个清白的女孩,用科技的手段结合。
这事刚要着手就被周哲轩发现。
面对父亲,他的脸色第一次冷的要掉出冰碴,“我敬重您是我爸,有些话儿子只说一次。”
“我的基因,只会由我爱的人来延续,我的孩子,也不会作为思念和传宗接代的工具。”
周父彻底放任了。
生命的最后几天,他去了很多地方,m国之后,他重回b市,紧接着又到了玛伊旺。
在那条她钟情的帕锡丽大道上,周哲轩到时,微微下起了雨,和那天差不多的景象。
不同的是,他因为身体原因,只得由周到为他撑伞。
听着她喜欢的雨打梧桐声,周哲轩笑的满足又温柔。
他低下头看着窝在怀里的吃吃,“你妈妈喜欢这个调,爸爸也喜欢。”
“少爷,您的信还要……”
周哲轩默了片刻,“算了,她现在过的幸福,我再打扰就是烦人了。”
“既然已经注定,我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
周到死咬嘴唇,眼里噙满泪水,握着伞的手都不住颤抖。
当初是他说早已注定不如事在人为,现在却……
“周到,我跟爸商量好了,葬礼要低调,死后的墓在一块月光充足的地方。”
周哲轩摸了摸吃吃,转头看他,“以后你帮我照料好吃吃,周家的家业会有你一份。”
周到说不出话来,脸上涕泪横流。
“除了给我爸和家里的那点儿老人,我名下的财产已经理好,麻烦你当这个委托人了。”
“如果她有一天需要钱,你……”
最后的话周哲轩没有说完,唇角溢出抹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少爷,少爷!”
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叫幸福。
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他的运气,似乎总是有些差呢。
混沌间,周哲轩最后想起了她的脸。
他心爱的女孩,总是与众不同。
她说,如果有可能,希望抬头时时能看到月亮。
这下,他能做到了。
星星坠落,爱意横流,周周的月光常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