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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风流大宋 > 第397章 谁来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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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脸上不动声色,脑中却是飞速转动,微笑着反问道:“王爷先前听到秦刚脱口而出这‘清明上河图’时怎么就没有感到奇怪呢?”

“也是!”赵佶这才有点后知后觉,“你是如何能够想到这个名字的?”

“正如清娘所言,此画非近期所作,秦刚也是爱收罗字画之人,之前曾有京城画商找某来推销过此画,当时就曾听其详细介绍过画师及其内容,也一同议过好几个名字,只是那时心有犹豫、又被其他杂事打扰,下手晚了也就错过了。所以今天在王爷这里第一次见到画作时,便脱口而出。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作者之名。”

“哦!”赵佶却是相信了。那也是他的本意只是以此画为工具,想要探知秦刚对于朝政局势观点的用意便就落了空,他转头看了看高俅,后者连忙上前请秦李二人入座品茶。

于是众人皆入了座。

高俅便连忙奉迎道:“也是秦爵爷才华横溢、李小娘子眼光独到,我家王爷自收藏此画以来,请过京城数位大家前来赏玩,却属今日与二位聊得更为开心啊!”

“哦?不知都有哪些啊!”秦刚心里明白,高俅此话绝非随意而讲,实际上这幅画已经成为了赵佶对外探知大臣立场观点的一件工具了。这高俅既然递出来了话头,他便随意接过,也想听听赵佶目前的实力如何?

“其实也就是寻常与王爷交好的一些朋友。”高俅一边忙着给他们调膏续茶,一边看似很随意地絮絮而言,“曾枢相是最喜欢这幅画的,此外便是两位国舅爷向子发、向景弼,他们都是对这幅图画爱不释手,前后来看了好几次。此外,尚书左丞韩师朴、御史中丞赵正夫、起居舍人邓子常【注:指后来建议赵佶绍述的邓洵武】等皆来观过此画。”

秦刚心里明白,高俅刚才说的这几人,实际便是通过赏画来表明态度,曾布看来是想押宝赵佶,而向子发、向景弼两位国舅的站位,便是代表了后宫主事的向太后之立场。然后再看过来,甚至是韩忠彦、赵挺之以及邓洵武等人也是支持端王的。

“对了,当年蔡元长在京任官之时,便与王爷交好,时时谈书论画,甚为亲密。这次听说元长要回京述职,小的也给他去信,邀其入京之后便来赏画,元长乃书画大家,如若见此,定然会有高论!”

蔡京就要入京?秦刚一听顿时心中警惕。虽然提到的理由是述职,但为何早不述晚不述,却是选择这样一个极其敏感的时刻?回京城显然是他的真正目的。

其实没有高俅现在透露的信号,秦刚也清楚,蔡京必然是站在端王这一边的。

如此看来,即使在秦刚的努力干预之下,赵煦继续多坐了两年多的皇位,原本会早夭的皇子赵茂也顺利地逐渐长大。但是,历史车轮走回覆辙的惯性却是分毫不减。

甚至,由于赵茂过于年幼,更由于他的生母是刘皇后,在无法回避的各种政治考量之下,来自于目前的后宫之主向太后那里的“立长”倾向,也变得无比地强烈与明确。

而这种倾向很大程度地影响了朝堂中诸臣的立场。

尽管章惇与苏轼分别是坚定与温和态度下的共同力挺皇子,但也正是由于担心这两位宰相持续把控朝堂,在野心家曾布的明挑暗搅之下,目前朝堂之上,原属旧党的韩忠彦、范纯礼,更倾新党的赵挺之、蒋之奇等人,居然也能不可思议地在偏向于端王赵佶这一点。

其实身处于眼下局势之中的秦刚也感觉并不奇怪:

大宋对于皇位传承并非遵循严格的“嫡长子”之策,主要是太宗赵光义的“兄终弟及”开了一个坏头。再加上之后有好几个皇帝子嗣艰难,像真宗就生出一个长大的儿子赵祯。然后这个赵祯也就是仁宗最终都没有儿子,只能挑了一个堂兄的儿子来过继。

为了掩盖这种皇位传承中的混乱与无奈,大宋皇室常常会以“议位”的方式强调最终挑出来的皇帝是众望所归的。

因此,当年神宗皇帝驾崩之后,因为没有遗诏,虽然他自己有六个皇子,但他的兄弟雍王以及曹王当时都曾不同程度地对皇位有窥探之意,最终还是依靠高太后的一言九鼎,将让皇位重归幼子赵煦。实际上换个角度来看,假如高太后偏向一下自己的任意一个儿子,这皇位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也并非赵煦过于自负,不觉得册立太子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实际上当年在他父皇去世前,他自己就已经被立为太子了,但也未必就是能够十拿九稳地拿到皇位。一切还是有赖主持后宫的太后态度:当年是高太后,如今却是向太后。

向太后的立场选择的利弊非常明显:如果立赵茂,她垂帘听政的权力就会有争议,而且会是她绝对不喜欢也看不起的刘皇后来竞争、甚至是共享,这点是她所不可容忍的。

如果是从赵煦现在的兄弟中任意选择一人的话,听政大权也就十拿九稳地在她手上了。

只是要立谁呢?神宗所余的五子中,赵佖眼疾可以排除了,赵似与赵煦同是朱太妃所生,更得要排除。所以接下来自然也就是赵佶排在她心目中的最前面了。

更何况,秦刚还发现,原本以为只会醉心于艺术与享受的端王赵佶,却在如今的这个重要关头,表现出了对于皇位的极大兴趣。

一旦赵佶开始用心了,无论是频频前往向太后宫中的各种讨好,还是他在外界刻意传出的才华横溢的名气,都极能迷惑人。按此时的通行标准,一个懂礼节、擅长丹青书画的王爷,通常应该算是一个能够坐好皇位的好皇帝。

从端王府出来后,秦刚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徐之,端王与高俅这次好奇怪啊!”李清照已经看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他们邀请我们来看画的目的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是自然,端王是想告诉我,他并不是只喜欢花鸟虫鱼,同样也是心系天下民生,也是拥有远大抱负的赵家贤王!”

“啊!端王他是……”李清照是何等的聪慧,一经秦刚提醒,立刻意识到了这个答案,却是吓得她自己咽回去了已到嘴边的答案。

“正是!”秦刚直接肯定了李清照的说法,进而安慰她道,“自家的马车上,还是放心的。高俅与我所讲的京城赏画的大臣们,便就是支持端王问位的那些人。”

李清照原本就胆大洒脱,一经秦刚鼓励,却也不慌不忙地掰起了手指头:“向太后、曾枢相、蒋枢相、韩左丞、赵中丞,还有蔡学士,乖乖不得了,咱们这个端王爷如果今天再如愿以偿地拉到了秦龙制,那岂不真的就是‘众望所归’了么!”

秦刚笑着去戳了一下她的鼻头:“没什么龙制啦,眼下就只是一个布衣,但也很可惜不能如端王之愿了!”

“徐之你婉拒了,万一这端王要是问位成功,你可就成了最大的罪了啰!”

“所以不能有万一!”秦刚淡淡地说道。今天王府一行,他已经十分清楚赵佶的野心,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里糊涂地被推上皇位的风流皇子,而明显已经是一个处心积虑、谋求皇位的野心王爷,而且在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大群实力雄厚的支持者。

如果赵煦的身体不能够熬到他丁忧结束起复,又或者不能够在此之前对于这些阴谋者予以有效的打击及压制的话,秦刚很难保证,他手上的那份秘诏能否起到应有的作用,甚至都难以阻止历史会重新回到赵佶登基的老路上。

“清娘最近可曾去过苏相那里?”

“前阵子去过,叔党师叔已经去了颖昌那里,说是帮着照顾那里的一处产业。京城里侍奉苏相的就是伯达师伯了,我去的时候不巧,苏相正在值朝,就没遇上。”

“那好,赶着不如撞着,咱们现在就去一趟!”

“啊?我感觉,端王府一定会有人跟着咱们的车子,会不会有问题?”

“都到这个程度了,我不找苏相才不正常呢!大家都打明牌啦!走,去宜秋门。”

秦刚的马车大摇大摆地便去了宜秋门那里的苏相府。

在宋朝只有宰相以及皇亲贵胄的家才能称为府,像秦刚无论在京城还是高邮的家,都只能称秦宅,然后普通百姓的房子就只能是家了。

眼前的南园虽然还是原先的房子,但毕竟今天已经是右相府,所以按朝廷礼制配备的守卫、门阆的数量、规格都不会低,更不要说整天排在府门口排队等候接见的求见者。

秦刚在决定前来时,就已经让人提前快马送去了自己的拜帖。所以,他的马车一到,苏府的正门便就打开,出来的却是苏迈,直接将他们二人引入,并直接关闭了大门,以示今天不再见客,却是惊得门外那些人议论纷纷,都弄不清刚刚进去的两个年轻男女是什么来路。

苏轼正在府上,对秦刚的到来非常地意外。

“徐之啊徐之,你怎么来京城了呢?你这……”苏轼还看到与秦刚一同过来的李清照,当然更是意外。

秦刚与李清照随着苏迈进了内室,见到只有他们四人时,这才轻轻地回道:“官家秘旨以召。下午入宫面圣结束,半路上又被端王邀去赏画。这刚结束了就直接过来了。”

这短短的三句话,却是包含了极多的元素与内容。苏迈为人极为稳重,他虽然一下子听到了诸多的疑问,但因为父亲在场,便一声未出,等待苏轼先行发问。

但是苏轼又是何许人也,他本身身居右相之位,皇帝的身体问题早经秦刚提醒,前些日子又刚进谏过册立太子之事。所以对于皇帝这次以密旨秦刚入京一事只有意外、却没有不解。

“端王邀人看画一事,老夫早有所闻,只是徐之这次入京如此隐秘,他却了如指掌,看来极不简单啊!”苏轼果然一下子就关注到了重点。

“苏相高见,端王藏画,多为名家花鸟,此次看的却是一幅普通画师所作的民生市景。”秦刚点头回道。

“清娘也是一起去了嘛,看看此画如何?”苏轼却是呵呵一笑,把问题问向了李清照。

“回师公,清娘只会看画本身。”李清照却是之前随秦刚如此称呼苏轼惯了,“此画虽是一位无名画师所作,然工笔绝佳、立意颇高,大有描绘清明盛世之意。徐之给此画取名为‘清明上河图’,端王也欣然以此名在画卷之首题了款。”

“哦?清明上河图,好名字啊!清明之世,上河风景,不知徐之赏得如何?”苏轼口中话语说得轻松,脸上神情却是毫不放松。现在房中并无外人,他倒不是担心秦刚的立场,后者能在端王府出来就到他的府上,立场早已明白无疑,他只是简单地听听所说的观点。

“天命不于常,惟归乃有德。”秦刚说的这句话,出自于王通的《中说·王道》中的一句,并补充道,“端王为人过于轻佻,并非有德之人。”

苏轼眼睛一跳,瞥了一眼秦刚,他很明白对方讲出此话,乃是对他及室内另两人的绝对信任,只是一旁的苏迈则是听得冷汗直冒,他啜嗫着道:“嫡父,孩儿出去守在门口吧!”

苏迈倒也不是为自己害怕,而是为刚才秦刚提及的这个话题而害怕,尽管这里是自己家中,但凡事小心一点,则不过份。

苏轼却是毫无感觉,他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怕犯忌之人,而且自海南回来,总有一种再生为人的感觉,所以秦刚此时的态度,却是极对了他的性子。只是自己的长子,又哪是一时半会能改得了脾性?

“唉!也好,你在门口守着,我与徐之他们多聊聊。”

苏迈忙不迭地告退出门,眼观鼻鼻观口地在门口守定了。

“前些日子你来信提醒了官家的身子,太医院那帮子医官显然是得了官家的禁口令,但老夫又非不懂医道之人,只要调阅了御药院的药方,便就知道大概了。”苏轼说的是之前的事,“官家的身子这样,册立太子一事却又总悬而不决,的确难免就要让有人动了心思。”

秦刚接口道:“皇位之争,非皇室一家之事,实乃朝政之争的投射。端王动了歪心思,究其根本,乃是朝臣中有人撺掇、有人投机。这次端王府邀人看画,曾子宣、蒋颖叔、韩师朴、赵正夫、邓子常,还有即将入京的蔡元长,可都是明白无误地站队了!”

“原来是这样。”苏轼对于听到的这些名字都还算淡定,因为他们本身的立场倾向就是十分明显的,他唯一只是对于他们能够通过看画在端王面前明显表态还稍稍有点吃惊,看来端王的势力眼下已经到了不可阻挡的一种强势状况了。

“徐之你还漏了向家两位国舅爷,他们的背后可是向太后啊!”李清照不忘补充了一句。

苏轼在室里来回踱了几步,眯起眼道:“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不过五岁。以宫中前例来看,皇子不出六岁都不敢说能养得活!所以天子不在现在就立太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皇帝的身子情况却是摆在那里,群臣之中,想着‘立长君’的声音是一定会有的!更何况,还有向太后的原因在这里。”

苏轼为右相这么长时间,皇宫内外的诸多关系矛盾,自然是了如指掌。

对于向太后而言,一旦赵煦驾崩,是立皇孙赵茂?还是从几个皇子里选一个出来,对她的利弊之分,便如天壤之别。

“秦刚有一言,愿苏相纳之。其实眼下皇子过于年幼,是否册立为太子,并非根本。甚至就算是皇子成功继位,都不算得上是让人放心。”秦刚当然不能透露他手中已有传位秘诏一事,因为他也知道,如果大局不保,一个五岁的孩童,就算继位为帝,深宫之中,还不是任由他人掌控命运?大宋皇嗣活不到六七岁的比比皆是,随便弄一个理由,到了最后意外死亡了,还不是成了为他人做嫁裳的二传手?

“徐之以为,何为根本?”

“新的皇帝继位之后,何人权听国政!”

“难道……哎呀呀,真是当局者迷也!”苏轼猛拍自己的脑门,他们久居朝中,已经想当然地认为,不论是谁继位,都应该是向太后为为唯一垂帘听政之人。

但是,如果继位者能够是皇子赵茂,那么,其嫡母刘氏也将会晋升为了刘太后,两个太后中便就有的一争了:

听政之人是向太后,纵使赵茂继位也难保最终不落他人之手!

听政之人是刘太后,赵茂的一切便就有了根本性的保障。

苏轼对于皇权正统的执着,显然要强于绝大多数朝臣。更何况,对其有过知遇之恩的高太后,当年就在是立自己喜爱的小儿子雍王?还是立正统的最年长皇孙赵煦的问题,坚定地站在了赵煦这一边,这显然也是让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赵茂这一边。

当然,现在的问题转向了选择谁来听政,问题就来了!

向太后,她的政治观点是遵循高太后一路,只是赵煦亲政之后,她选择了隐忍蛰伏的态度,又或者说她并没有高太后那么强烈的控制欲,但是一旦给她以机会,却是明显会是有利于苏轼的权势地位提升的。

而刘皇后,且不说政治能力,听政的太后也有没想法的,譬如英宗时的曹太后,但问题却在于刘皇后却一定是依附于章惇的人。一旦如此,之前由于赵煦制衡的建中之策,必然会因刘太后的听政,转而成为章惇的再次独权!

这个选择的艰难之点在于,苏轼对于向太后听政、端王即位的巨大危害毫无概念!所以,他能够想通其中的区别点之后,还能够把自己对于何人听政的观点押在刘皇后身上吗?

秦刚虽然心急如焚,但他的表面上却无法表露任何,只能将问题摆出,交由眼前这位年近古稀之年的睿智老者自行判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