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中摆放着一俱尸体。
常同知捡起文函递给蒋千,蒋千气定神闲的拿过文函翻看上面的内容,丝毫不见慌张。
看完文函,蒋千无所谓的一笑,“谢大人,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区区校尉而已,你何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呢。”
“蒋大人,何为死的不过只是一个区区校尉而已?”叶景名开口,“难道在蒋大人的眼中,人命也分高低贵贱?”
蒋千脸上的笑冷了下来,“我在跟谢大人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你插嘴的份?”
叶景名盯着蒋千,眸色微微缩了缩,但并未呛声回去。
“蒋大人,人命没有高低贵贱,校尉的命也是命。杀人偿命乃是我大离律法,谁也越过律法去。”谢珩看着蒋千道:“如今所有的证据皆指向蒋大人,蒋大人可要为自己辩解?”
“谢大人,我是冤枉的啊。”蒋千把手里的文函交给常同知,喊冤喊的十分随意,嘴角甚至重新扬起了笑意,“李景山确实是我不小心杀死的,但那也是因为他想杀我在先,我只是自保才错手杀了他而已。”
谢珩问:“既是自保错手杀人,又为何故意毁坏尸体转移第一杀人现场,还伪装成意外呢?”
“谢大人,我这都是为你考虑啊。”蒋千说的真诚,“谢大人此次可是带着皇命来赈灾的,若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了时间误了赈灾,到时皇上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谢大人你啊。”
“如此说来本官还得谢过蒋大人了?”谢珩神色淡淡。
“为上官分忧乃是下官的职责,谢大人不必挂在心上。”蒋千谦虚。
谢珩呵的冷笑一声,“蒋大人倒也提醒了本官,毕竟本官此行的任务是赈灾,而非查案。好在查案的时候本官误打误撞的倒也查到了一些跟灾情有关的线索,倒也不算白费功夫。”
蒋千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谢珩一个眼神,晨风立刻转身去后面带了十几个灾民出来。
灾民们各个面黄肌瘦,惶惶然的跪地,“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诸位不必慌张,只需将你们如何被驱赶出城,又是如何被驱赶去林场被看押一事如实说来便可,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谢珩缓了语声。
跪在地上的灾民们微微抬头看了蒋千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蒋千眼神冰冷。
“诸位尽管说便是,有本官在,无人敢欺压你们。”谢珩温声鼓励这些灾民。
依旧没有灾民敢说话,谢珩只看着他们倒也没有催促。
蒋千和常同知对视一眼,眼里同时闪过得意之色。
叶景名上前在一位年长的灾民面前蹲下,“老人家,你看看那边死了的人是谁。”
年长的灾民转头看到李校尉的尸体吓了一跳。
叶景名接着说:“你们先前被看押在林场之所以能有饭吃,完全是这位李校尉想尽了各种办法为你们筹钱买的粮食。如今他被害了,你们如果依旧因为畏惧而什么都不敢说的话,那以后即便有再多姓李的校尉,也不会再有第二个李景山了。”
灾民们的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
叶景名又道:“我知你们抱有侥幸心理,可一旦没了粮食你们在林场又能饿上几天而不死呢?”
“而且如今钦差大人还在,可为你们做主。一旦钦差大人离开,你们到时就算后悔想说了,那也没地方说去了。”
“话已至此,你们自己想一想吧。”
叶景名起身退回原先的位置。
谢珩出声道:“诸位勿怪,九如性子急了些说话也直了些,但说到底也都是真为诸位考虑。不瞒诸位,本官不日便要离开朝州前往永州了,诸位若是现在不愿意开口,那本官也等不了大家了。”
此言一出,跪在厅中的灾民们总算是绷不住了,年长的灾民咚一声以额触地,“青天大老爷!求青天大老爷救我们!”
蒋千和常同知的神色瞬间一僵。
蒋千飞快的反应过来,给常同知使了个眼色,常同知悄悄的往外退去。
暗处,晨夕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谢珩起身,亲自将年长的灾民扶起来,“老人家勿急,慢慢说。”
年长的灾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起朝州的灾情,说到伤心处呜咽不断。
蒋千在一旁听得冷哼,叶景名冷冷的看向蒋千。
谢珩十分耐心的听年长的老者细细说完,这才抬眸看向蒋千,“蒋大人,这你又做何解释呢?”
谢珩道:“自本官入朝州以来,你领着本官看了许多地方,处处都生机勃勃彰显着朝州并未受灾,可事实到底如何呢?”
“谢大人,下官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但从他们的胡言乱语不难判断,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想生事的刁民。”蒋千说着还哼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多了不屑和嘲讽,接着道:“谢大人年轻又出身富贵,经历的事情太少,可千万别被这群刁民给骗了。”
“蒋大人所言也在理,本官确实不该偏听偏信,不若我们一起去他所说的林场走上一趟,到时孰真孰假自有分晓。”
“大人!”常同知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批衙役。
蒋千转回头看了一眼常同知带来的人,呵的笑了一声,彻底跟谢珩撕破脸面,也不在谢珩面前装恭敬了。
蒋千走去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整理了一下袍摆,轻轻拍了拍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半抬了头睨着谢珩道:“谢大人,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我好酒好菜的招待你,还给你送美人,你识趣一些在朝州吃喝玩乐几天就去永州。那边也有灾情,你好好的在那边赈灾,既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也能拿着你赈灾的功劳平平安安的回中都去交差,两全其美的事情多好啊。可你偏偏要在我朝州闹上一闹,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自己还得不到半点好处,这是何必呢?”
常同知带来的衙役已经重进屋中将谢珩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晨风立刻挡在了谢珩的面前。
跪在厅中的十几名灾民被这个阵仗吓着了,站起来想跑又被衙役压了回去。
谢珩面色不变的看向蒋千,一旁的叶景名先道:“违抗皇命,蒋大人这是要造反吗?”
“我刚才就说过,我跟谢大人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你插嘴的份!”蒋千冷笑,“果真是寒门出生之人,半点不懂规矩。”
蒋千这话说的十分难听,但叶景名肃着神色倒也看不出什么动怒之色,“蒋大人,我们如今说的是灾情之事,还望你不要偏离正题。”
“行,那就说灾情。”蒋千冷笑,“朝廷想要的无非是朝州每年上缴的税赋而已,只要朝州能正常缴纳税赋,那跟有没有灾情,又或是死了多少人有什么关系呢?”
“再者说,朝州的人死了,维城永溪城苏城,其他这些地方还多的是人,到时只需将他们的户籍迁来朝州,朝州不是又有人了吗?”
叶景名怒目,“这如何能一样!”
“这怎么就不一样了?”蒋千冷笑着看向谢珩,“谢大人,这不是你们世家惯用的手法吗?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啊。”
“本官从未听说过此等手法,本官倒是有些好奇,蒋大人是自己想到的这些手法呢,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呢?”谢珩不动声色的套话。
“这个谢大人就不必打听了。”蒋千站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阵风波过去之前就只能暂时委屈谢大人在我这个小小的知府衙门的牢房里待着了。至于之后是送谢大人回中都,还是怎么着那就要看我到时候的心情了。”
“蒋千,你胆大包天!”叶景名厉声呵斥,“谢大人乃是皇上钦点的钦差,你如此作为与造反何异。”
蒋千浑不在意,“你说我是造反那我就是造反咯。将他们押下去,全部关入牢房。”
常同知躬身询问,“大人,那这十几个灾民怎么办?”
蒋千看地上跪着的十几个灾民,目光如同看蝼蚁一般,嫌恶的挥挥手,“找个没人的地方,全都杀了,别脏了我的地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灾民们惊恐无比齐齐求饶,又转头求谢珩,“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是你说能救我们,我们才来的,你救救我们啊!”
“朝州可是我的地盘,钦差大人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蒋千看着谢珩笑的愉悦又得意,挥手下令,“还愣着干什么,把钦差大人请去牢房!”
谢珩和叶景名还有晨风被一起押走,关进了知府衙门的牢狱之中。
“大人,你怎么样?”衙役锁上门便走,晨风立刻上前。
谢珩微微抬手,“无碍。”
晨风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叶景名道:“大人,那些灾民当真无事吗?”
“九如不必担心,我的贴身随从就乔装在那些灾民之中,定然会救下他们的。”谢珩淡淡一笑,气定神闲。
叶景名看谢珩这般从容也略微放心了一点,“大人,你是如何推断出蒋千身后还藏着有人的呢?”
“直觉而已。”谢珩对叶景名笑笑,“或许是我在大理寺久了,看到许多事情都不由的就会怀疑两分。若蒋千背后无人,还望九如勿将此事说出去,以免我被人笑话。”
叶景名的眼中飞快的闪过怀疑之色,但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呢?难道就这般被蒋千关在牢狱之中,听天由命吗?”
“自然不会。”谢笑容不减,“九如莫不是忘了,盛统领和禁军还在外面。盛统领定然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提到盛奉和禁军,叶景名瞬间就无语了。
他如今是真看不懂谢珩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了。
盛奉进了朝州之后带着禁军不是喝酒吃肉,就是吃酒逛花楼,整日里喝的烂醉如泥根本起不来床,这般的情况谢珩竟还期望盛奉能领着禁军来救他们。
叶景名也不知道谢珩是真傻还抱有这样愚蠢的希望,还是谢珩早有其他的打算只是故意瞒着他说这番话给他听而已。
叶景名没再说话,暗中观察着谢珩。
谢珩无疑是金贵的,这般进入牢房后晨风便蹲下仔仔细细给他拍干净了身上沾着的灰尘。
他们如今身处牢房,这等地方既不干净也不通风,常年都带着一股奇怪的霉味儿,叶景名自己身处其中都有些呼吸不畅,但谢珩却未表现出丝毫的不适感。
就在叶景名觉得或许谢珩也没有世家公子那种矜贵和讲究的时候,又见谢珩看了看牢房之中唯一放着的一张小凳子并未坐下,而他身边伺候的晨风立刻上前掏了一张帕子将凳子擦了擦,然后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干净的帕子垫在凳子上,谢珩这才坐下去。
叶景名一时都不知道谢珩到底是讲究还是不讲究了。
谢珩抬眼对叶景名笑了笑,“叫九如见笑了。”
叶景明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走去一旁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晨风拿了一块饼上前递给叶景明,叶景明看着饼一怔,笑了笑接过饼道:“看来谢大人当真是运筹帷幄准备充分,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想,只需静候谢大人的好消息了。”
“九如这般说着实让我惭愧了。”谢珩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袍袖,“这些东西但凡我出门,他们都会备着,并非是特意为今日之事而准备。”
叶景名看不清谢珩话中的真假,但想来世家公子出门身边伺候的人确实会准备的妥帖些。
莫非今日下狱当真不是谢珩有意为之?
那谢珩查清李校尉之死,揭穿灾情的假象激怒蒋千到底想做什么?
叶景名看着对面的谢珩,真的疑惑了。
晨风递上帕子,然后才是饼。
谢珩垫着帕子掰开饼子慢慢的开始吃,似乎并未察觉到叶景明审视的目光。
霍承运入城,在知府衙门口晃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禁军,更别说谢珩和叶景名了。
“奇怪,怎么钦差队伍的一个人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