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名坐着没动,“大人,我们入朝州城算起来也有两日了,却对朝州的灾情知之甚少。如此下去,何时才能查明灾情,赈济灾民?”
“九如,我知你心中记挂灾情,为灾民们着急,难道我便不急吗?”谢珩叹气,“正如你所言,我们已入朝州城两日,却没有任何进展,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被蒋千绊住了手脚。”叶景名回答。
“那我们为何会被蒋千绊住手脚呢?”谢珩起身,“你看看院外值守着的无精打采的禁军,另外还有盛统领,这两日你何曾见过他?”
叶景名皱眉,谢珩接着说,“我们来了两日,盛统领便醉了两日,禁军无他的命令根本不听我们调遣。我们出门,身边跟着的全是蒋千的人,城中百姓见了谁人还敢谈及灾情?”
“那傅大人那边呢?前日夜间夜袭傅大人便没了踪影,应当是暗中调查灾情去了吧?”叶景名看着谢珩的神色转变,不动声色的探听傅青鱼的消息。
“目前为止我也未收到傅大人传来的任何消息,她到底是死是活我都不知。”谢珩转回身,“九如,赈灾的核心便是灾民,我们首先需得筹集到物资赈济灾民。但如今蒋千隐瞒灾情,城中商户必然也已提前被打过招呼,此时断然不敢出粮。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找到灾民,揭开朝州的灾情。”
“我们一路进入朝州并未看见一个灾民,说明蒋千以及女提前将灾民赶离了这方,亦或是赶去了某处,要找到他们怕是要花一些时间。”叶景名沉思。
“要找灾民倒也不难。朝州府那么大,蒋千能伪装一两处地方,却不能处处都伪装起来。只是如今禁军没有盛统领的命令,不听从我们调遣,我们两人也无法皆出去寻找受灾的村子……”谢珩顿住话头。
“大人,我去。”叶景名起身,“明日我便寻个由头出城。”
“如此便辛苦九如了。”
叶景名叠手一礼转身离开。
“晨晖。”谢珩拿过桌上的茶杯。
“大人。”晨晖悄无声息的从屋子里的黑暗处走出来。
“跟着叶景名,他做了任何事情都像我汇报。”
“是。”晨晖应下退了出去。
晨风端了托盘进来摆到桌上,“大人今日一整天都没这么吃东西,先吃点点心吧。”
“晨风,父亲如今已经到了苏城,你去给父亲送消息,让他务必尽快筹到粮食送来朝州。”
“是。”晨风应下,也退了出去。
晨夕便从暗处走了出来,从壶中倒了水进盆里,“大人。”
谢珩起身上前净手,“晨雾已经随着小白一起赶往永州了吗?”
“雾姐姐已经出发了。”晨夕递上帕子。
谢珩颔首,接过帕子擦了手上的水才坐过去吃饭。
百花楼中,常同知慌张的往楼上跑,边跑还边提袍子下的裤子,等跑到雅阁的竹帘外在喘着气停下脚步,“大人,不好了。”
蒋千在飞柔柔若无骨的身子上掐了一把,引得飞柔娇声喘喘才起身,拿了一旁的衣裳穿上走出去,“什么事情不好了,非得在此时来报?来不成在朝州,还有谁敢翻了我的天?”
蒋千说着忽然一顿,“难道是谢珩有什么动作了?”
“大人,不是谢珩,是李景山。”常同知低声禀报,“李景山先前就同情那些灾民,自己掏腰包又找人借钱买了点粮食送去林场那便让人熬了粥施舍给那些灾民,此事我一早就知道,原本是想着李景山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就让他当,灾民少死一些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便没有管。”
“但刚才下属来报,说李景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三百斤的粮食送去了林场那边,除此之外还往另外一个村子送了粮,搭起了粥棚开始施粥了。”
“城中粮商我们都已警告过,每日出售的粮食都有限额记录,谁人胆敢私下出售大量的粮食给李景山?”蒋千沉下脸,“查!给我查到是谁胆敢私下售粮,我要把他跺了喂狗!”
“大人,这个李景山拿不出银子买这么多的粮食,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支持他。而且来报的人说,他们在马家村施粥,有三个外地口音的年轻人混在其中指挥帮忙。那三人的衣着配饰皆是上等货色,绝非普通人。”常同知有些担忧,“大人,你说这会不会谢珩暗中的安排啊?”
蒋千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道:“明日先派人把粥棚拆了,把他们抓了送进大狱先关着。另外再派人盯着这些村子里,谢珩没走之前不允许他们踏出村子一步。”
看来只是不让这些灾民进城已经不行了,必须将他们关在他们的村子里。
蒋千想了想又道:“让暗中盯着谢珩的人给我将人盯紧了,一旦谢珩找到了什么证据……”
蒋千眼中透出杀意,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常同知立刻点头,“大人,那跟在谢珩身边的那个叶大人呢?今日他在城中转悠了一圈,我们跟着他的人还不知怎么的将人给跟丢了,也不知道他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傍晚时候才回的住处。”
“一群废物,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也能跟丢,我要他们有何用!”蒋千抬腿便踹了常同知两脚,常同知吃痛的哎哟两声也不敢躲。
“去,把叶景名也给我盯紧了,另外还有盛奉和那群禁军,接着安排美人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在他们离开朝州之前绝不能让他们有清醒的时候。”
“明白明白。”常同知连连点头,“大人,那李景山呢?”
“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杀了就是。”蒋千眯眼,“不过需得注意,做成意外死人。谢珩如今还在朝州,他毕竟是大理寺少卿,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是。下官这就去办。”常同知低头应下,随即又微微昂起下巴露出一点谄媚的笑,“飞柔姑娘怕是还等着大人的,大人可要回去继续?”
“还有狗屁的心情继续。”蒋千推开常同知便往楼下走。
常同知要追上去,见蒋千只穿了一件里衣又赶忙撩起帘子进了雅阁,飞柔软软的半枕着手臂躺在一块毯子上,见常同知进来微微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常同知身体都麻了,快步上前在飞柔的身上抓了两把,“等着,老子过两天来疼你!”
常同知抓起蒋千的衣裳,不敢多耽搁又匆忙走了。
飞柔看着放下的帘子,听着匆忙下楼的脚步声,脸上娇柔的笑容瞬间冷了下去,缓缓起身系好衣裙。
另外一边的帘子撩起来,身穿白色长袍,脸上戴了面具的男子缓步走进来。
飞柔转身见到男子,冷淡的面容瞬间扬起惊喜的笑容,柔柔的福身行礼,“阿柔见过主人。”
“为何没能留下谢珩?”男子开口询问,嗓音清朗。
飞柔脸上的笑僵住,咚一声跪到地上,“主人恕罪,飞柔过来时那个谢大人就已经走了,飞柔没能见到人。”
“地上如此凉,你又穿的如此单薄,我只是随口问问,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跪下做什么,也不怕受了凉。”男子俯身将飞柔拉起来,飞柔仰脸看着他,眼中全是恋慕。
“是阿柔没有做好主人吩咐的事情,本该受罚的。”飞柔柔声说着。
“你已将其他事情做的很好了,如今整个朝州城已经差不多尽数落入我们手中,蒋千已经快没用了。”
“那阿柔下次便杀了他。”
“不急。”男子摇头,“杀他何须我们动手,更何况我们还需要他先替我们解决了谢珩,激发永朝两州的暴动,让永朝两州彻底反抗朝廷。”
“是。阿柔都听主人的。”
男子笑笑,替飞柔挽起耳边的鬓发,“辛苦你了,去沐浴换身衣裳吧。”
飞柔身子一僵,往旁边退开两步,“阿柔身上脏,阿柔沐浴后再来见主人。”
“阿柔如朝阳之下最洁净的玉兰花般,如何会脏呢。”男子轻柔了声音,“沐浴之后便好好休息吧,别太累着了。”
“主人。”飞柔感动不已。
男子松开手,“去吧。我也走了。”
飞柔眷恋的看着男子,不敢强留男子,更不敢询问他要去哪里,只能微微福身行礼,“阿柔恭送主子。”
傅青鱼在永州城外转了半天依旧没能找到可以入城的地方。
城墙太高,没有登墙的云梯根本不可能上得去,狗洞更是不可能存在的。
傅青鱼坐在官道边啃饼子,永州城进不去,灾民的事情还是要解决,至少要先筹了粮食送来这边搭上粥棚施粥。
“咦?傅姑娘?”
傅青鱼啃饼子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来人,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将人认出来,“云二公子?”
“我如今都已经跟云家断绝了关系,傅姑娘就别再唤我云二公子了。我现在叫云先生。”云二郎身上衣袍也满是灰尘,肩上背着一个竹背篓,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他的脸上看着就已经有了些岁月风霜的痕迹。
云二郎先前因和乐县主一案与云家断绝了关系四处游历,身边既没有拿一丝一毫跟云家有关的钱财,也没有带一个跟云家有关系的仆人。
傅青鱼听闻之后倒是挺佩服他的。
本是养尊处优的人,能为一份感情做到这份上已经十分不容易。
傅青鱼起身,“云先生怎么会在此处?”
“我原先在怀州,听闻永朝两州出了旱灾,便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云二郎看看周围的一片荒芜,“我也是到了永州之后才发现灾情比想象中的严重许多。傅姑娘呢?你不是应该在中都吗?怎么会在永州?”
“我因为查案不力被停了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职,索性趁着有时间到处走走看看增长一番见识,也是走到这边后才发现这边竟出了这般严重的旱灾。”傅青鱼将手上的饼子撕成两半递给云二郎一半,“永州城不让入城,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一个饼子了。”
云二郎的肚子咕噜一声,看着递来的饼子有些不好意的推了推,“我不饿,傅姑娘吃吧。”
“吃吧,这个饼子很顶饿。”傅青鱼笑笑,把肉饼塞进云二郎的手里。
“谢谢。”云二郎捏着肉饼道谢,因为尴尬不好意思,脸脖子都红了,“我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一对老人家,便把吃的都给他们了。”
“我看云先生的衣服有被扯烂了的地方,手腕和手掌心上也有伤,可是好心助人反倒被抢了??”傅青鱼又解下水壶递上前。
云二郎叹气,“本也是可怜之人,若是那些东西他们拿去之后能救他们的性命也算是好的。”
“云先生菩萨心肠。”
云二郎接过水壶,“那傅姑娘现在有何打算?”
“我也不知,云先生呢?”傅青鱼跟云二郎连朋友都算不上,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
“永州府灾情如此严重,理应要上报朝廷的。我们可寻一处驿站,将灾情上禀,让他们安排快马进中都禀报。另外也可通知距离永朝两州最近的沙城,维城还有永溪城和苏城对永朝两州的灾民施以援手。”
云二郎说着自己的分析,“此四城足可以暂时接纳永朝两州的灾民,再发动城中富商施粥搭窝棚给灾民暂住,应当能帮助永朝两州的灾民渡过此次的难关。等到进入夏季的汛期应当就会下雨,届时灾民回各自的家中重新耕地种植,朝廷适当的平抑粮价蠲免赋税,便可助永朝两州彻底渡过这次的灾情了。”
“云先生说的在理,可若是朝廷不管呢?”傅青鱼询问。
“他们可都是大离的百姓,朝廷为何不管?”云二郎露出疑惑之色。
“朝廷管不管不知道,但这永州城的知府显然是不打算管了,否则也不会紧闭永州城大门,不让进也不让出。”傅青鱼把剩下的一小块饼子包起来重新收入袖袋中。
云二郎喝了口水将水壶还给傅青鱼,“不知情便罢了。可既然已经来了,看到了这满目疮痍的灾情,我就不能坐视不理。维城和沙城紧邻永州,沙城本身便是穷困之地暂时不提,我要去维城找维城的知府,让他援救永州的灾民。”
“只怕维城知府也不愿意。”傅青鱼提醒。
“不会的。我与维城知府年少时有些交情,我去找他应该可行。”云二郎信心满满,“傅姑娘,那我便先行一步去维城。”
傅青鱼看着云二郎,想了想道:“反正永州城我也进不去了,不如便与云先生一道去维城,也看看是否有能帮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