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建好了,下海了,距离真正的启航日子便也越来越近。
对船长和船工们而言,两年多的培训终于到了验证的时候。
除了掌舵以外,这些在新教育下成长起来的船长船工们,都学到了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知识,光会使用六分仪和星盘就是一道门槛,通过六分仪计算船只在海面与小岛或陆地的距离又是一道门槛。
且还要有专人绘制航路,并且记录气流。
为了给他们增加存活下来的几率,官府恨不得把所有上船的人都培养成全才,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船工,也要学会最基础的急救知识。
官府不仅准备了大量的淡酒和西瓜,也仍然准备了淡水,只是配备了不少砒霜,不过砒霜有专人看管,随船的大夫会在船工们染上寄生虫后给他们配上打虫药。
如今的打虫药就是微量砒霜,草药的作用没有砒霜见效快。
这些淡水在饮用前也要经过过滤和煮沸,不过由于燃料有限,所以也是最后没有淡水补充时的最末选。
就连百姓们都翘首以盼着巨船启航的日子,这艘船实在太大,巨物崇拜重新兴起,几乎日日都有人跑到码头对着远处的巨船遥遥祭拜。
逼得本地官员没有办法,只能在巨船启航前让专人带着百姓参观。
民间的信仰实在纷繁复杂,老百姓是什么都不信,又什么都信。
有用的信,没用的也信,信祖宗,信神仙,信佛祖,自己都分不清各路神仙有什么分别,信动物的也不说,信器物的也多。
婉青跟在大哥身后,一家四兄妹挤在一处,手中拿着从码头长桌前排了一个时辰的队买到的参观票,这票价极便宜,一张只用两块,这便一家子都来了。
“怎的不搭木板,要搭船过去?”二哥不会水,又在印刷厂找了份日结工,对海边码头的事不甚了了,问出的话引人发笑。
婉青扯扯二哥的衣摆,小声说:“巨船吃水深,停不到码头近处来,从这儿搭木板过去,得多少木头?且不说中间断了还要丢人命,小船运去多好。”
二哥看了眼小妹,他有些讶异:“小妹懂得可真不少。”
婉青小声嘀咕:“常来海边的都知道。”
一艘小船一次只能载十人过去,这十人上了巨船也有人看着,他们只能看和走动,不能伸手触碰船上的任何一样东西。
大哥笑着说:“这船还是小妹亲眼看着造起来的。”
如今他们一家子大哥已然毕业,他于学业上实在没什么造诣,往年在家时虽是当读书人培养的,但只有死记硬背的功夫,因此上了三年学,也只能说是勉强完成了这边最基础的教育。
他自觉不是读书的材料,便在毕业后留校,专誊写试卷用于印刷。
收入不多,但胜在稳定,且学校包吃住,逢年过节也有年礼,养老钱也不必他自己交。
二哥倒是还在读,不过如今在读的是技术学校,学的是怎么造房子。
三哥也没读了,他比大哥还不如,死记硬背都艰难,如今租了个小摊子,卖些自己做的木工玩意,好在如今青州家家日子都不错,当父母的也愿意给孩子买点木雕的小玩意。
婉青年纪最小,也还在读书,她同大哥相似,也是死记硬背更厉害,但脑子要稍稍灵活一些,便预备着明年也考去技术学校,学上一门技术。
“如今可不得了了。”二哥感叹道,“造好这一艘船,多了多少厂子,以后巨船只会多不会少。”
二哥好歹在技术学校读书,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什么叫产业链,他兴致勃勃地说:“如今不管是铁钉、木板、铁链这些,都交给专门的厂子去造,最后只用在一家厂子里组装起来。”
“以后咱们造房也是如此。”二哥满意地点头,“有专门的厂子烧砖,专门的厂子造钢筋,还有专门的厂子做地砖。”
婉青奇道:“听说如今有瓷器厂子在试着烧地瓷砖?”
二哥:“说是砖,其实是瓷板子,铺在砖块上头,烧是烧出来了,但是贵,没几个人买得起,更别说拿来铺地了,有那个钱,不如去买上个铺子。”
“如今烧出来的这些,都是随船卖到海外去,那边有王公贵族,舍得花这笔钱。”
“咱们这边,当官的做吏目的哪个敢买?不被人举报贪污?商人又舍不得,宁愿转卖换钱,平头百姓更舍不得了。”
一家子一边聊着,一边缓慢随着人流慢慢挪到前方。
前头也有人在闲聊,看样子是一大家子人,老的被儿孙搀扶着,笑吟吟地说:“那些老家伙羡慕俺呢!还有白领钱的时候!以前想也不敢想!”
身旁有人忙问:“老人家,是领养老钱了?”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还不是我几个娃娃,孝顺,非得凑钱给我买,这个月就领上了。”
“这可真不得了,一次交够二十年的,多大的手笔,老人家,你命好,儿女孝顺哩!”
“听说以前只有吏目能买,如今也轮上咱们了。”
“二十年的……听说最少也得一次交足一万九,快两万了!老人家,你儿女能干呀!”
虽说是几人凑的,但能凑出接近两万,实在惊人。
老太太得意道:“俺大儿子做点小生意,小女儿当了技术员,剩下几个也能干点手艺活,叫他们不买,偏要买,俺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要花这个钱,亏心啊,要俺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这家住几日,那家住几日,哪里用花这个钱。”
“老人家,这才是真孝顺,忙活了一辈子,老了还要从儿女手里拿钱,可怜呀!”
“谁说不是,我也交上了,等老了,儿女不孝顺,我还有钱过日子,不看他们脸色。”
婉青听着这些话,小声问大哥:“爹娘啥时候能过来?”
大哥也小声回道:“估计就这几日了。”
老家的日子越发难过,他们爹娘总算将家中的田地铺子托付给亲戚,收拾了家资,过来投奔子女了。
婉青看着周围热闹说笑的百姓,想起老家惨淡凄凉的景象,心中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