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网捞上了无数磷虾,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小鱼,渔民将小鱼挑拣出来,重新扔回大海,只留着这些小虾。
“这东西又没肉,能拿去做什么?”渔民冲自己的掌心呵了一口气。
近海冬日偶尔也会结冰,不过倘若没有礁石,那便还有能打渔的地方。
磷虾数量颇多,倘若网细,总能打上来不少,这玩意几乎全是皮,根本没什么肉,卖也卖不出去,渔民们就算打到了,也最多稍稍留一点回家煮汤,剩下的全都丢回大海。
不过如今海边建了不少砖砌的暖屋,即便没有阳光,也能将这些小虾弄出虾干,销路也不知道愁不愁,不过他们只要把新鲜的虾送过去就能拿到钱。
天一冷,鱼便躲进了深海,海面上能打到的鱼越来越少。
靠打小虾,也叫他们多挣了不少日的钱。
除了渔民,海边的老弱也能捡些海菜,送去暖房,那边也收,虽然价钱不高,但比起以前到了深冬无鱼可卖好上不少。
“卖去城里吧?”
“听说要卖去太原。”
“路上不会坏?”
“那是你没见着烘得有多干,一捏都要碎,听说拿来煮汤很鲜,还有咸味,盐都不必多放。”
“听说官府还在让大老爷们从倭国把海带回来,海带是个什么玩意?”
“不清楚,好像咱们这不长。”
“跟海菜差不了多少吧?反正不像土里长的菜。”
“说那玩意能治大脖子病。”
“嚯,那确实是好东西,要是真能养起来,我娃就不必上船了。”
“没想到纸钱还真顶用,上回我拿那钱进城,真买到了针线和米面。”
“说多少回了,叫纸钱不吉利,那叫纸币。”
“差不多差不多,不过米面还真是便宜,我家几个伢子这辈子头回吃馍馍吃到饱。”
“可惜挂面不经放,不然买些面条回来,平时做饭也能多糊弄几回。”
新修的暖房极大,一天到晚都有炭火供应,工人们将渔民们送来的虾米倒进水池里,用木制的大勺子来回翻动,一遍遍的清洗直到水不再浑浊。
而后将虾米捞起来,放进一旁的大木桶里甩干。
大木桶由骡子拉动一旁的转筒后转起来,比骡子直接拉木桶转动的速度快得多得多。
甩过后,就由工人将虾米平铺上木盘,再送进暖房。
一天之后就能把木盘取出来,里头的虾米会变得极干极脆。
为防止返潮,工人们得直接在暖房里将这些虾米装罐,封装用的是软木塞。
这些木塞都是用轻木和其它几种树的树枝,打碎后黏合压实得来的,制作起来也容易,毕竟这里现在还没什么工厂,弄不出罐头。
况且虾皮也不适合用罐头来封装。
装好后,工人们就将罐子送出去,这些罐子一个月内会到达太原,再由太原销往几个大城镇,在香料格外昂贵的内陆,这些虾皮卖的很好。
工人们都是当地人,曾经多是珠女——珠女们比海女的生存环境更差,她们多数不到三十就伤病不断,尤其采珠不仅辛苦还并不是总有收获,一年可能都采不到多少好珠。
卖给商人又总是被压价,她们在深冬前几乎日日都要下海。
一旦天气转凉,下海后受了凉,高热而死也是常事。
“听说今天有面条吃。”年少的珠女将包裹头发的方布取下来,兴奋地挽住姐姐的手臂,“精面条!可惜不能敞开了吃,人人都只有一小碗。”
姐姐笑着说:“等领了这个月的工钱,咱自己买白面回去做,到时候把你吃撑。”
粮价降了下来,虽说仍然不便宜,但偶尔吃吃不加其它东西的米面还是能行,并且粮铺有官府管着,倒是不必担心涨价。
珠女取下围裙,将围裙装进专属于她的小柜子里。
工人们吵吵嚷嚷,都盼着吃饭。
她们自己在家时,吃得多是煮海鱼,油太贵了,铁锅也买不起,不管是炒还是煎对她们来说都太过奢侈,煮是最便宜的做法,煮完了不仅能吃鱼肉还能喝汤。
但鱼肉没什么油,她们一样馋肉,尤其是肥肉。
“听说今天有炖鸭子。”珠女吸了口唾沫,“放了足足的油!”
走过的工友也兴奋接话:“那面条里还放猪油呢,我都没吃过两回猪肉,油更吃不起了。”
“我娘以前用豆油煎馒头片给我吃,那才叫香呢!”
“那你家真有钱,还能油煎。”
“七八年吃一回,上回吃那都是我十岁的时候了。”
珠女魂不守舍地拉着姐姐奔向食堂——食堂还没建好,只在暖房旁搭了个棚子,几个大灶上支着锅子,平时就给他们这些工人和干活的力夫做饭。
“芋头炖鸭子!”珠女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我闻着香了!”
不远处的大锅里炖着芋头鸭肉,咕嘟嘟冒着粘稠的泡,油汪汪一片,用了酱油之后色泽鲜亮,闻着都叫人流口水。
可惜肉菜都是限量的,人人都只能打一勺。
这可是要票的。
甚至有人打了不吃,用竹筒装好,等着下工后带回家给家人吃。
因为只要票,所以食堂的人也不管。
珠女也要带回家,不过只带一半,自己可以吃一半。
剩下的一半带回家后再放些海鱼肉煮一煮,又是有滋有味又有油的一餐,配上馍馍也能吃得极饱。
“这才是好日子。”珠女打了芋头炖鸭子和别的菜,又去端来自己那份面条,喝了口面汤后呼出一口长气,笑着对姐姐说,“我这辈子都不想下海摸珠了。”
姐姐也笑:“我也不想再下海了。”
姐妹俩都才十五六岁,但下海已经四五年,回到家即便用热水烫过的布裹着关节,如今也开始不舒服了。
“咱好好干。”珠女嗦着面条,含糊道,“暖房的活人人都能干,可不能叫别人把咱们比下去,丢人事小,暖房不要咱了才是大事。”
“我看这活娘也能来,要我说,爹也别去打渔了,还不如像婶婶们一样,拾掇些冲上岸的海菜,照样能过日子。”
“以前嘛,那是不搏命不能活。”
“能活了,谁搏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