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女人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她恍惚的看着头顶的房梁,有阵阵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
短暂的恍惚之后,女人摸向了自己的肚子——她记得她的羊水破了,早就被请到家中的接生婆被叫来给她接生。
她只记得接生婆满是汗水的脸,记得自己在昏暗的屋内,耳边只有父母在门外焦急的喊声,还有无尽的疼痛和恐惧。
从没人告诉过她生孩子这样痛苦。
可此时此刻,她待在这样从未见过的屋内,在看到有人进来时,女人却依旧下意识地问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护士手里端着一盆水,她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孩子很好,只是身子有些弱,得有人时时看着。”
“你生得艰难,得养好身子才能见他。”
女人惊恐道:“这儿是哪儿?我爹娘呢?!”
护士只得走到她身旁,语气温柔的仿佛呢喃,在漫长的解释和安抚之后,女人才平静下来,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难受。
“我……”女人咬了咬下唇,她羞于提起身体的不适。
护士倒是很自然地说:“你生产地艰难,恶露要好些日子才能排尽,恐怕还会漏尿。”
女人瞪大双眼:“漏尿?”
护士:“应当不会漏太久,只要注意饮食,时常提肛,慢慢就会改善。”
女人微微张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却红透了,她不敢再问,就怕再问下去,对方还能说出更可怕的虎狼之言。
“之后的事你先别想。”护士将棉帕浸入水盆,拧得半干后递给女人,“这两日你都不能下床。”
“倘若你家不缺钱,等出了奶,最好直接配药将奶断了。”
“把奶断了,那我的孩子……”女人惊声喊道。
护士:“你家不缺钱的话,找个奶多的妇人,让她帮忙喂养就行。”
这下女人不说话了,她也是奶娘喂大的,她娘生她的时候年纪大了,没什么奶。
护士看着她用棉帕擦脸,将女人递过来的棉帕放进水盆后,护士才说:“这儿是医院,等你好了,自然叫你爹娘丈夫接你回去。”
女人还是惴惴不安——她几乎从未离开过家,更未曾离开过父母,没有父母在身边,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她揪紧衣领,不由流出泪来。
她觉得委屈,可又不知自己为何委屈。
护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留女人独自在隔间内低声啜泣。
“还好。”护士将木盆放到柜子上,转头朝别的护士说,“虽说在哭,但好在没有大哭大闹。”
难产的妇人在醒来后看不到熟悉的亲人,许多都是嚎啕大哭,哭喊着要见亲人。
此乃人之常情,护士们只担心她们情绪太激动,崩出伤口来。
能只是低声啜泣,已经是好事了。
“孩子怎么样了?”护士问道。
同事回道:“还行,刚刚吃了奶,正睡着呢。”
她们能给孩子吃的自然只有人奶,叫有奶的妇人帮忙喂一喂,毕竟羊奶不是时时都有,这个时候买羊奶比找妇人更难。
妇人也能拿到营养费——这钱自然是女人的父母给。
“倘若妇人产子都来医院,能少死多少人。”护士叹了口气。
同事也叹:“虽说阮姐说了不许无证行医,可接生婆是禁不住的,我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
“真像你说的,产妇都送到医院来,我们又有几个医生?”同事微微摇头,“这也是阮姐如今还没有打压接生婆的原因,有接生婆总比没有好。”
护士又叹了口气:“人若生子,便是儿奔生娘奔死,我看猫狗产子却不像人这样艰难,这是什么缘故?”
同事想了想:“恐怕是猫狗四脚着地,人只有两脚吧?”
护士抹了把脸:“我去吃饭了,一起?”
同事:“你先去把,我还要再去看孩子,恐怕又要换水了。”
保温箱实在简陋,一直都离不开人,护士只能两人换班,一人白天看,一人晚上看,这实在是个苦差事。
隔间内的女人哭过之后总算放松了一些,毕竟年轻,她很快恢复了些精力,忍着身体的不适,颇有些好奇的观察着隔间。
屋内十分空荡,除了她身下的床以外,只有床头的两个柜子。
柜子上放着水杯和水壶。
但这屋子却和她见过的全然不同,家中的屋子又小又窄,而这屋子方方正正,虽然不算大,却绝算不上窄。
她家也算小富之家,爹做着买卖木料的生意,她也知道,屋子要大就要更多的立柱,或是更大的柱木。
要屋内没有柱子阻挡,那屋子就必然又小又窄,与家中有没有钱并无关系。
女人格外兴奋,甚至忘了自己此时还是“病人”。
她缓慢的坐起来,艰难的扶着柜子走到墙边,伸手触摸墙面,粗糙的墙面并非黏土的质感。
水泥?那里头是砖块?
可光靠这两样,屋子不应当这样大。
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护士被女人吓了一跳,她连忙走进屋内,将女人扶到床边坐下,语气颇为严厉:“你自己的身子怎能这样不爱护?”
女人却紧紧抓住护士的手,她问到:“这屋子里怎么没有柱子?这是怎么做的?我从未见过!”
护士茫然的看着女人,茫然了好一会儿,护士才迷茫地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修房子的。”
女人:“那谁知道?!”
她急道:“我该去问谁,好姐姐,你跟我说,我必有重谢!”
护士回神,她板着脸:“说什么呢?我们可不能收病人私下给的钱,你这是在腐蚀我!”
女人“啊”了一声,这下换她茫然了:“可我不是为了……”
护士:“不管是为什么!”
“你现在只用想着养好身子。”护士,“你养好了,出去了,到时再来问我,难道我不会说吗?”
有了这句话,女人立刻松了口气,她笑道:“是我太急了。”
“我自幼便不爱柱子,幼时撞过许多次。”
“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