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慢慢入库,一车车运往城外的粮仓内,原本建好的十个库房很快装满,又临时多建了三个。
“得叫人守着,时不时进去翻动,否则粮食就闷坏了。”马二手里拿着入库账本,她拨着算盘说,“钱阳县以前的粮仓,就是没人翻动,咱们的人一去看,上头的还好,堆在下头的全烂了。”
阮响则是在看商人们的传信:“这个你叫人看着办,每年的损失定个量,不高于这个量就不追究责任。”
马二:“是,阮姐,咱们没钱了。”
阮响也叹气:“一个钱阳县,实在不够,生意也不能做太大。”
“派去清丰县的人呢?传话回来了吗?”阮响问。
马二:“进去是进去了,不过城防还没摸透,清丰县人口比咱们这儿多太多了,县内恐怕有上万人!各家养的奴仆,不少都是没登进人头册子的,恐怕要打得出点血。”
阮响“嗯”了一声,她放下账本,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脑子却没有停下转动:“让谢长安过来见我,这事他去办最合适。”
马二也不问什么事,她想了想:“谢长安……好像去当扫盲老师去了,不过他身份特殊,没叫他下过乡。”
“那不错。”阮响笑道,“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马二:“人嘛,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是正理。”
马二:“那个姑娘,你见不见?”
阮响:“唔……先磨磨性子,看是不是那块材料,十六岁……我就怕揠苗助长,照理说,还是该再读几年书。”
“阮姐,百姓们都说,姑娘们二十岁成婚,实在太晚了。”马二有些踌躇,很不愿意在阮响面前说这些话,但她如今是阮响的“近臣”,有些话,非得她来说不可。
“晚?”阮响,“我还嫌太早了。”
“十六岁才能上全日工,才读了几年书?到了二十这才能勉强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日子,日后干什么工。”
“穷人家的孩子,干活早,懂事却晚。”
“她们早早成婚了,干几年活发现不该成婚,又要离婚,反反复复,浪费的是我的人手。”
“你十五六岁的时候,真知道男人是什么样?成婚是什么样吗?”
马二想了想,她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只知道憨吃。
虽说也想过男人,但那也是馋男人的身子和脸,至于成家后什么样,那是全然不知,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也很是懵懂,只知道要找个好看的能干的。
连男人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她以前甚至不知道有些男人胸前还要长毛!那么多毛,跟猴子似的!
要是她成亲后发现自己男人是个胸前有毛的“猴男”,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何况她们成婚早,还没尝过自个儿挣钱的滋味就生了孩子,带孩子,日后再出来工作?”阮响笑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才把女人们从她们家里拉出来,难道又叫她们回去?”
阮响:“你要知道,人手里没钱,说话就没人听。”
“这些女人们若是又回去家里,从男人手里拿钱,我前头的布置就全毁了。”
马二一愣,突然说:“阮姐,这就是你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吧?”
阮响笑着看向马二:“不错,你还记得这个。”
马二:“阮姐的话,我一向铭记于心。”
阮响:“江南那边为何少有生女不举?甚至前朝多有女户?妇人当家做主的不是少数,正因为她们手里有钱——她们是一个家的顶梁柱,男人们就不敢叫她们把钱全交出来,有了钱,她们就能消费,商户们也要看她们的需求。”
“而在这边呢?咱们这边的女眷,无论再会织布种地,打扫家里,她们也挣不到钱,因为她们的劳动是可替代的,可隐藏的,她们没税可交,没钱可花,这样的人,存在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没人会在乎她们。”
“除非她们一个个都是富太太,有的是钱能花,哪怕离了婚,都能一直富下去。”
“就像我和你。”阮响看向马二,“失去你的代价,对我而言比失去一个普通女工大,所以此时此刻,是你站在我面前,而不是她们,你明白吗?”
阮响:“因为你能给我挣更多钱,让我养活更多人,所以你有价值。”
“百姓们最多为女儿成婚的年龄发发牢骚,却不敢公然和我对着干,为什么?”
“因为我有价值,因为他们的女儿有价值。”
阮响:“人世间的道理,拆开来就这么简单,你有价值,我就看重你,甚至愿意为你让利。”
“你没价值,我就压榨你,剥削你,而你连叫苦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正是你的宿命,千千万万的女人都这样,你有什么脸叫苦呢?”
马二愣愣地看着算盘,她长叹了一口气:“阮姐,是我无知。”
阮响笑道:“知道就好,多动脑子想想,以前的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自然要早早成婚生育,繁殖的欲望反而会因此增强,在自己死前留下血脉。”
“一个不保险,两个也不保险,那就多生,越多越好。”
“但人口因此变多了吗?”
“富裕人家尚且十存二三,穷人家生十几个,活下来一个零头已经是命好了。”
阮响:“而我这里的人,过了二十再成婚,吃得饱饭,买得起米糊羊奶,生产的时候去得起医院,找得起赤脚医生,哪怕他们一户只生两个,都是我这边的人口更多,懂吗?”
马二低着头:“阮姐,我想继续读书。”
阮响:“我现在可没空教你,过段日子吧,估计等年底能腾出些时间来。”
“去把谢长安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