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外。
风雪掩映中,一声马儿的嘶鸣惊飞丛林中的鸟雀。
容玠收了收缰绳,长睫抖落下一层雪,抬起眼望着不远处耸立的城门,眼里的清寒终于散去了些。
经过长时间的日夜兼程,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些青色胡茬,不过这丝毫不折损他的风姿气度,反而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
细雪很快重新覆上他的眉目,面白如玉,将他衬得宛如画中人。
身后马蹄声跟了上来,风止累的有气无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一圈,呵出的气在空中散成白雾:“主子,咱们有必要这么赶吗?反正也快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啊……”
天知道这十天半个月,他是怎么过下来的!
没日没夜的赶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
容玠冷冷斜他一眼,口吻不善:“那你留在这慢慢休息吧。”
现在的初雪才落下来,若不争分夺秒地赶回来,等雪积得厚了,大雪封山,路上可就难走的多,少说得堵上十天半个月。
他说完,一夹马腹扬鞭朝着城门纵马而去。
风止瞪直了眼,片刻后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上去。
守城的士兵冻的直哆嗦,懒洋洋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出来:“打哪儿来的?路引拿出来……”
他说到一半,抬头对上马背上的人冷冷睨过来的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原来是丞相大人……小的有眼无珠,您请,您请!”
容玠一声不吭策马进城,走出好远,那守卫才回过神来,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容相不是南下治水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容玠一路回了府,翻身下马,门房见了人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大……大人?您回来了?”
容玠将马鞭塞给门房往里走,秦伯得了消息连忙出来迎接,激动的老泪纵横:“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容玠四下一扫,眉头蹙了蹙:“夫人呢?”
秦伯懵了懵,猛地一拍大腿:“夫人进宫了啊!”
“这个时候进宫?太后又召见了?”他眉心敛得更深,心下莫名不太安宁。
唐伯急急地解释:“不是太后召见!夫人敲了登闻鼓,被带进宫了!”
“你说什么?”容玠猛地抬头,笔直的目光射向他,眼底浮着碎冰般的冷意。
——
“傅嬷嬷,您觉得呢?”
太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扭头望过去。
傅嬷嬷叹息一声,站了出来,迎着众人的目光,平静地屈膝行了一礼:“是的,奴婢可以作证,容夫人所说都是真的,她就是宁妃娘娘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
不仅是崇明帝,连太后都变了脸色。
她不动声色皱皱眉,心里顿生疑窦,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环节,傅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岑御史握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语气郑重:“你如何知道?”
傅嬷嬷神色平静抬起头来:“因为奴婢见过刚出生的小公主,她耳后有个月牙形状的胎记。”
宋窈下意识摸了摸耳后,摸到凹凸不平。
这个月牙疤痕她刚穿过来时就发现了,却从未放在心上,不曾想竟是胎记。
崇明帝咬着牙冷冷道:“一派胡言!你是太后宫里的人,为何会见过宁妃刚出生的孩子?”
傅嬷嬷神色慢慢陷入回忆:“自然是因为,当晚奴婢曾偷偷去过宁妃娘娘宫里。”
傅嬷嬷很早便进宫了,除了当时登记的一位公公,极少有人知道,她有个妹妹。
她与妹妹一同进宫,却被分到了不同的去处。
她辗转去到皇后宫里,而她的妹妹芷兰,却成了宁妃娘娘宫里的宫女。
当时皇后和宁妃关系已经不大对付,宫里的主子是很忌讳裙带关系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姐妹俩从未在外人面前透露过两人的关系,平日里碰上了也都装作不认识。
相比皇后,宁妃明显为人和气,也更好伺候,渐渐的芷兰成了宁妃的心腹,傅嬷嬷也凭借着聪明谨慎赢得了皇后的信任。
于是在得知皇后打算对宁妃出手时,傅嬷嬷暗暗担忧起了妹妹的安危,她多次劝她另寻明主,可芷兰没有同意。
直到宁妃娘娘生产当晚,傅嬷嬷得知太后想在那晚对宁妃动手,偷偷来到翊坤宫,想提前通知妹妹尽早脱身。
“我刚来到翊坤宫,恰逢宁妃娘娘诞下公主,命悬一线,翊坤宫上下乱作一团。芷兰红着眼睛偷偷抱着公主给我看,我亲眼看到小公主的耳后有个月牙胎记,和容夫人的一模一样。”
傅嬷嬷眼眶微红,“这件事,除了我和芷兰,恐怕连宁妃娘娘都不清楚。”
她匆忙交代妹妹,然而对方并没有听进去她的劝说,或者说听进去了,但她已经做好了殉主的准备。
次日,傅嬷嬷就听说因为宁妃难产而死,陛下将翊坤宫上下都处置了。
傅嬷嬷眼底掠过一抹悲痛,猛地跪在地上:“奴婢愿以性命起誓,所说之话绝无半点虚言!”
崇明帝瘫坐在椅子上,脸色彻底灰败下去。
几位大人一脸震撼。
太后心神不稳,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等等。”宋窈突然出声,笔直的目光看向太后,不知为何,太后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对方语气平静道:“我今日来,不但是为了状告天子,还要状告当朝太后,为了一己私欲蓄意混淆皇室血脉,买通稳婆害死宁妃娘娘,事后更是丧心病狂杀人灭口!”
她的目标从来不只是一个崇明帝,还有太后!
太后瞬间如遭雷击!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过来宋窈的打算,这不但是要过河拆桥,更是要置她于死地!
傅嬷嬷扬声道:“奴婢可以作证,这些年来太后娘娘作恶多端,草菅人命,犯下滔天罪行数不胜数,如此恶毒之人,实在不配为一国太后!”
几位大臣被这戏剧性的转变惊得堪称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