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安静地照亮这一方天地。
宋窈的意识总是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像一叶漂浮的小舟,要被这汹涌的激流撞碎,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要溺死在这湖水里。
偶尔迷蒙地睁开眼时,总能瞥见容玠如墨般浓稠漆黑的眉眼,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神色也是冷淡而克制的,然而动作却是与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凶猛。
不像是在谈风月,更像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攻城掠地。
那过分冷静的目光让她逃避似的垂了眼,抵在他胸口的手稍稍用力。
出乎她意料,容玠虽然看着单薄,却并不瘦弱,掌心下是薄而均称有力的肌理,让她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容玠漆漆的眼瞳凝视着她,似乎是笑了下:“嫂嫂为何不敢看我?”
宋窈闭了闭眼,面色绯红。
都这种时候了,他一定要叫那个称呼吗?
容玠唇边笑意隐隐,忽地心神一动:“宋窈,叫我的名字。”
她较着劲一样,紧闭双唇不肯服软。
他极轻地挑了下眉,眼神瞬间变得凶戾。
宋窈唇齿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哭腔,忍无可忍:“容玠!你不要太过分!”
目的得逞,他愉悦地弯着眼,眸色却幽深不见底:“宋窈,我给过你机会,你可不能反悔了。”
她没听太清,羞愤地别开眼,抬眼望着天边的一轮月。
水声潺潺,这夜过分的长。
……
*
放纵的结果就是,宋窈和容玠齐齐病倒。
这两人回来便高热不退,在各自屋中昏睡了一天。
王翠花在屋中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面色凝重:“不对劲啊,很不对劲!这两人怎么就偏偏一起病了?”
她脑海里掠过一个猜测,猛地瞪大了眼,一拍大腿,连连啧了好几声才憋出一句——
“我嘞个亲娘!该不会是这院子风水不好吧?!”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改天还是请神婆驱驱邪!风水问题可不是小事啊!瞧瞧这一个两个的,三天两头遭难,啧!”
“……”
宋窈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她身上的伤已经上过了药,容玠还算有点良心,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王翠花并未察觉不对。
只是在看到那身伤痕时顺便将金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起容玠,她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算了,事已至此,不想也罢。
宋窈摸了摸滚烫的额头,疲惫地闭上眼。
怕是得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她现在没精力想其他,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与此同时,容玠的房间。
床榻上,他紧紧闭着眼,面白如纸,眉头深深拢起,仿佛陷入了什么醒不来的噩梦。
脑海里闪过许多细碎的片段,清晰的仿佛真实发生过一样——
昔日好友与他背道而驰,毅然决裂:“道不同,不相为谋!容相慢走!”
嚣张的政敌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死前恶毒诅咒:“容玠,你心性如此狠辣,你不得好死!”
年迈的史官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口诛笔伐:“奸党乱政,国不将国!容玠,你是千古罪人!”
说完便一头撞了柱。
昏庸无能的皇帝像条狗一样对他跪地求饶摇尾乞怜,却在他无动于衷的神情下恼羞成怒,声嘶力竭:“乱臣贼子!也妄图染指我大魏江山?!竖子尔敢!”
所有的声音逐渐淡去,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脸上却带着如有实质的惊恐畏惧,宋窈哭的满面是泪:“二郎,二郎我知道错了,我也是鬼迷心窍,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女子瞪大了眼软倒在地上,咽气时眼神还充斥着不敢置信。
……
容玠头痛欲裂,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薄唇紧紧抿着,仿佛整个人被割裂成两半,一半痛苦不堪地被迫接受着这突如其来的记忆,一半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眼睫抖了抖,猝然睁开眼,瞳孔幽深而冷,眼底凝着化不开的冷意。
*
宋香菱这两日在家里坐立难安,她每每想起容玠那眼神,便会从噩梦中惊醒,连喘息都带着浓浓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得知容玠已经将宋窈从金家带回来时达到了巅峰!
怎么会?
金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容玠只身一人是如何做到的?对方竟也没有追究?
县里的消息没这么快传到镇上,宋香菱实在坐不住,偷偷去了县城一趟,这才得知了答案。
甚至无需她刻意打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金家竟然贩卖私盐,被抄了家!阖府上下尽数锒铛入狱,甚至连五服以内的亲戚都没能逃过!
这可是实打实的诛九族!
宋香菱惊惧不已,靠着墙脸色煞白。
金家竟然倒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偏偏在这个时候……
宋香菱脑海里蓦地划过一个猜测——
容玠!
尽管她也不能确定,可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和容玠有关!
金家那么个庞然大物都能被他扳倒,这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宋香菱惊吓地捂住嘴,重重喘息。
她后悔了。
她不该招惹容玠的!这就是个疯子!
宋香菱有种诡异的直觉,金家,杨钦,与他作对的人都已经遭了殃,恐怕下一个就要轮到她!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宋香菱呼吸一滞,眼里闪过惶恐不安。
不行,她得逃!现在就逃!柳树村无论如何都不能待了!
她脑子里瞬间制定好了规划,去京城,只要她拿着宋窈的玉佩认了亲,攀上了京城的大户人家,容玠也拿她没办法!
宋香菱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惊恐不安的心这才定了定。
之前是她想岔了,她没必要跟宋窈在这里死耗,认亲的信物在她手里,宋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等她当上了世家千金,想弄死一个宋窈不是易如反掌?
宋香菱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脑子里紧绷的弦也渐渐放松,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她正要出巷子,一道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总算是出来了,可让我好等。”
宋香菱神色一僵,不敢置信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