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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红色的鹰隼在破庙的房梁上稳稳的站着,漆黑的眼紧盯着那紧闭的厢房。

女子娇媚的喘气声与男人粗重的低吼声在厢房里此起彼伏,无需刻意便能清晰的传到屋外臣玄陵的耳中。

臣玄陵双目紧闭,眉头舒展盘腿坐在炼丹炉前,直到耳畔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嗡鸣声,他才终于勾唇浅笑了起来。

厢房门在此时猛的被金老大从里面踹开,一身的臭汗,也顾不得穿衣,几乎赤条条的跑到丹炉前。

“成了?”

“……”

“我问你呢,成了吗?”

臣玄陵微微睁开眼睛,只淡淡扫了一眼敞开的厢房大门和里面那个同样未着寸缕,身形臃肿的妓女。

“真有心情,这个时候还能想着下面那点破事!”

“废什么话,要不是你耽误老子的腿,老子还至于叫这种货色来伺候?妈的……”

说话间,女子已然穿好衣服扭着腰走了出来,伸手就要钱,却不料金老大是个心狠手辣的,还不等女子开口就直接一拳打在她的小腹上。

女子只闷哼了一声,便仰面倒地浑身抽搐。

臣玄陵冷漠的看着金老大搜出躺在血污中女子的荷包,急切揣进自己的口袋,他难以掩饰嫌恶的蹙起眉头。

所幸,与这种肮脏东西一伍的日子今日便要结束了。

炉火正盛,由红变紫。

逐渐散发出世间罕见的异色,从丹炉的洞口往里看去,隐约可以看见一颗圆润的金珠子在火中上下浮动。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另一边,伍明晨正在杦凰药师封止贺的叮嘱下解开敷在眼睛上的药布。

自从上次中了暗算,双眼视物总是有些模模糊糊,好在有药师贺止风的药草每日敷用,如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少教主,今日老夫便是最后一天待在杦凰了,也是最后一次为您制药了。”

“为何?”

伍明晨虽是在问,但在看清贺止风那略显憔悴的面容时,心中隐约猜出了原由。

贺止风,是杦凰的老人了。

为人和善谦逊,平日里极少说话,与杦凰掌门乃是儿时挚友,也是伍明晨的半个师父。

贺止风没有过多回答,只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关切的话。

“既然心意已决,那晨儿恭送阿叔。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了。”

“哎……”贺止风沉声应下,温柔的目光落在伍明晨俊朗的侧脸上。

越是这样看他,贺止风心中的怨恨和思念就越深。

“可向我父亲告别了?”

“不用了……”

到最后,最不想见的人便是他伍天巡了。

秋雨过后,已然入冬。

初冬时节,老百姓们早早开始上街置办过冬的物件,衣物。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一边拉着长音一边走街窜巷,惹来一群留着口水的娃娃笑闹着跟随。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唯贺止风一人孤寂的穿过热闹人群。

一个年长的小贩远远看见了身子出众的贺止风。

“哎?老先生又来了?”

贺止风点头,从袖口掏出一块银锭轻轻放在摊上的竹篮里。

“哎呀,老先生今天怎么付这么多啊?您放心!”小贩拿出一大把香烛摆在摊位前,“都是好的,每年到了祭拜日子我都会亲自去!”

“这次去过了,以后,便不用再去了。”

“呃……您是要亲自去拜祭吗?”

贺止风再次点头,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在笑。

来到破庙时,天色已晚,破庙被夕阳的余光镀上一层金色。

“叔父,您终于来了。”

炼丹炉前,一袭黑衣的臣玄陵赶忙站起来迎了过去。

臣玄陵身后,是满脸错愕的金老大。

金老大拧着眉头看过去,贺止风和当年初见时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除了头发有些白,脸上多了些皱纹外,那双眼睛和挺得笔直的脊梁都让金老大厌恶至极。

切……

什么文人风骨啊,不过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小子,你让他来干什么?”金老大鄙夷的啐了一口,“这杯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分的!”

臣玄陵恭敬的扶过贺止风走到一旁,然后温声说道:“叔父,今日来的确有喜讯要告知您,长生丹的确练成了,但您也知道,要替她报仇还需要……”

贺止风笑了起来。

他拍着臣玄陵的手,满含心喜的点头,随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串红艳艳,挂着晶莹糖衣的山楂递给臣玄陵。

“尝尝吧,味道和以前一样没变,还是你喜欢的!平日里我知你也不会想着买来吃一口,所以今日给你带了来。”

臣玄陵愣了一下,随后勾着嘴角,伸出两根手指接过。

“叔父,您真的愿意?”

“自然,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好孩子,真不愧是琬英的孩子,你和你母亲一样,天赋极高!臣家有你,终有报仇雪恨洗清屈辱,重登高峰的那一天啊!”

看见如此亲昵的二人,让被晾在一旁的金老大极为不爽。

他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左手揪起贺止风绣着松竹的衣领。

“给老子滚!”金老大举起右拳就要打他,却被臣玄陵一把攥住手腕,还不等他回头,只觉右腿上猛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般的剧痛!

低头看去,一把尖刀。

顺着刀背向上一瞧,插在自己腿上的尖刀竟是被臣玄陵握在手中。

“你……”

金老大手中脱力,不由的松了左手,这将是他犯下最大的错误。

贺止风在金老大松手的一瞬,猛的从怀中抽出一把赤金色匕首,上面镶嵌着一颗铜钱大小的莹月石,锋利的刀锋让金老大恍然记起了那年,那天,那晚。

女人衣衫破碎,头发散乱,毫无抵抗之力的被金老大堵在床角。

他喜欢在吞吃猎物前先玩弄一番,尽情欣赏女人羞窘到奔溃大哭的模样,可这个被他从河边掳来的女人不一样,哪怕心知肚明自己无路可逃,也紧抓着手里的匕首,拼了命的向自己狂刺。

金老大对于有骨气的女人一向有耐心,直到一时的分心被匕首刺破脖颈,他便从一开始的逗弄变成拳脚相向……

血瞬间喷涌,突然而来的失重感让金老大回过神来。

只见贺止风的匕首一次次扎穿自己的肚腑,他想挣扎却被臣玄陵死死牵制住了右手右脚……

很快,他便口吐血沫倒在地上。见状,二人同时撇开了他,像在丢一个碍眼的垃圾。

“小,畜生……老子咳咳咳,老子……”金老大努力想爬起,却只能在地上像爬虫一样挪动沉重的身子。

贺止风一边擦着匕首上的血一边低声呢喃道:“婉英,我要为你报仇了,害死你的金承虎就在这了!我终于报仇了,终于报仇了……”

隐忍多年,假装自己不在意,不难过,眼睁睁看着霸占心爱之人的金老大畅快人生……

没人知道他有多恨,没人知道他有多痛苦。

“老子…是…咳咳咳,是…你…是你爹啊!”金老大双眼血红,声音却莫名软了下来。

臣玄陵甩掉指尖沾染的血,像没听见似的擦了擦脸上的血点子,看着金老大展露出来的恐惧,他就像看一只臭虫般满目鄙夷。

“你这,畜生,竟然敢…弑父!!!”

“弑父?你也配做我的父亲?”臣玄陵一脚踩上金老大的手,狠狠地碾动。

“说起来留你活命这么久,你真该感谢我和叔父,不然你早该死在龙虎山剿匪那一夜了,哪有空在这里玩女人?”

真是个不懂感恩的男人啊!

贺止风在此刻忽然咳嗽了起来,引得臣玄陵侧目。

臣玄陵将手中快被丹炉热气融化的糖葫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轻拍着贺止风的后背。

“叔父,您果然与玄陵是一条心,您为了母亲可谓尽心尽力,母亲常说您是有心人,连临死之前也在喊着您的名字……”

“叔父,时机已到,可以开始了……”

贺止风沉浸在可以报仇的喜悦中,此刻已是满脸泪痕,他看着火光大盛的炼丹炉,起身出手,拖起金老大的脚踝一步步上前。

金老大瞬间慌了神,双手拼命的在地上抓挠。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老子!放开!”

两人默契的沉默,让金老大彻底怂了,炼丹炉的炉鼎打开,热气蒸腾的令人心胆俱颤,愤怒的嘶吼瞬间变了音调,他苦苦哀求,甚至用父子亲情来祈求臣玄陵心软。

但是,金老大忘了,臣玄陵是由一个被他自己逼到疯傻的女人养大。

他也忘了,臣玄陵的无情无义是他一点点教出出来的。

“叔父,您的恩情,玄陵和母亲永远不会忘!”臣玄陵撩开衣摆,郑重的跪在贺止风身后。

“畜生!你会比我的下场更惨!你会下地狱,你会不得好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老大的身体很快就融化在炼丹炉里,与之同时,长生丹开始颤动,像是有意识的一般,开始吸收金老大的精血骨肉。

贺止风笑的癫狂,欺天已然做到,剩下便是瞒地。

“好孩子。”贺止风垂头,看着疯狂上窜的火舌卷上自已翻飞的衣摆,他面对熊熊烈火,再次问道:“你娘,走的时候痛苦吗?”

臣玄陵微微眯眼,随后沉声回答。

“叔父,娘最后只希望能再见到您,满怀希望的离去,想来应当是不痛苦的……”

“叔父……一路走好!”

终于得到了答案,贺止风眼神逐渐坚定。

“好好好!玄陵,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报仇啊!”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再一次大喊了一声要报仇三个字后,张开双臂,跳进了炼丹炉内。

破庙里即刻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安静。

臣玄陵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

“呵……”

装的这么久,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有了血亲的骨肉精血,再加上为他和母亲不断借命增寿的贺止风,结合从蜥蜴妖那里剥离出的一部分妖灵为引。

按照臣家秘法再佐以天材地宝,就可以练成世人求而不得的无上至宝,真正的长生不老丹。

臣玄陵站起身,眼角余光撇见那串糖葫芦,不由哼笑一声。

“叔父,你总是喜欢回忆过去,这种东西我从不喜欢的。”

随手捏起木棍,扬手便撇出门外,生怕融化的甜腻糖汁沾到手上。

“对不起啊,叔父。”

“母亲,从来就没喊过你的名字。”

“她甚至没有想起过你,她被我亲手杀死之前,想的只有她自己,何等无情无义的女人。”

真的对不起啊……

我的好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