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退去了,原本覆盖在沙子下的东西也逐渐逐渐显现出来,萧茕带着一行人逐渐走回了正确的道路上,姜芜也不必时时刻刻精神紧绷着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她边走边养伤,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
萧茕很想问问姜芜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什么,但姜芜这几日都有意避着他,只和小黄凑在一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他俩也没说什么。
就是分析了一下他俩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根据小黄的记忆,能排除了的就先排除掉,实在排除不掉的再去问萧茕。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姜芜大概有一些了解萧茕了,自从浮屠山被雷劈,万物生灵身死浮屠山之后,浮屠山仿佛已经沉睡在史书中了,萧茕也不一定记得完整,姜芜也怕他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思虑过及导致晚上睡不着觉。
琢磨了几天下来,姜芜和小黄将时间大致划分为两个阶段,小黄出生前与小黄出生后,小黄出生前的事情如今大抵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萧茕,另一个则是如今正浪迹天涯的花南鸢。
“我觉得他应该比我年龄大,因为我在幻象中看到了一朵只有浮屠山上才会长出来的花,我爹说过,那花花期极长,并且每一次开花都是不同的颜色,七色一个轮回,我死的那天,那花刚进入下一个轮回,是红色,而幻境里的花,是橙色。”
小黄扒拉着姜芜的衣角,小声的靠在她怀里说道,语气里带有一丝没帮上忙的惋惜。
“没关系。”
姜芜两个胳膊圈在小黄的颈部,将它整个身体都裹在自己的斗篷里,只露出一个头来,姜芜把下巴搭在它的头上,安慰它道。
“你已经很厉害了,能从幻境中发现这么多的信息。”
小黄打了个哈欠,姜芜感觉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困了吗,要睡一会吗?”
“有一些。”
小黄从幻境中掉下来的时候,用身体给姜芜做了极大的缓冲,而它自己则是被树枝划破了皮肉,甚至把它摔回了本来的大小。
姜芜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淤青,这是她掉下来时,不知从哪长出了一簇藤蔓,牢牢的抓住了她,那藤蔓上钝了的小刺,在巨大的冲击下还是扎进了姜芜手腕处的皮肤里,姜芜感觉手腕隐隐作痛,但还是能活动,许是里面的骨头有些裂了,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好好养着。
姜芜盯着有些脱力的手腕。
那人是救了她吗?
那人为什么要救她?
许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
她将袖子拉了拉,也罢,受这点小伤总比小命都没了的好。
休息的时候,姜芜坐在一个背靠着风的地方,萧茕站在她身后,用斗篷替她挡了大部分的风。
前方空地上,侥幸生存下来的大家正在捡柴生火做饭,春桃走过来给姜芜拿了一株草药。
“阿芜这个给你。”
她将那草药揉成一团,又用双手捏碎,给姜芜轻轻敷在手腕上,絮絮叨叨的轻声念叨着。
“这个消淤青可好用了。”
她用布将碾碎的草药缠在姜芜的手腕上。
萧茕趁着春桃给姜芜敷药的空隙,去锅里舀了一碗粥端给她,清清淡淡又加了点点翠绿的蔬菜粥,正好适合如今伤势未愈的姜芜。
“阿...”
“嘘。”
萧茕刚开口,姜芜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指了指自己怀中的小黄,轻声用气音开口说道。
“小黄在睡觉,等它睡熟些我们出去说。”
萧茕将粥放在了离姜芜不远的地上,姜芜瞧了一眼。
“端去桌子上吧,我现在还不饿。”
萧茕点点头,姜芜继续抱着小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小黄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耳朵也不会再因为一点点声响随意摆动,也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之后。
姜芜轻手轻脚的将斗篷脱下,把它包起来放在自己已经坐温了的石板上面,这才放轻脚步走向萧茕站着的地方。
她用勺子搅了搅温热的蔬菜粥,几口下去感觉身子都暖了起来。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萧茕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道。
“萧大人,你还记得多少浮屠山上的万物生灵?就小黄出生以前的那段时间。”
“还记得一些,但不是很全。”
萧茕略微思索了一会,小黄的出生,是乘黄一族的大事,当年他们声势浩大的向浮屠山上的所有万物生灵宣告了小黄的诞生,萧茕记得那个日子。
姜芜将幻境里的事与萧茕说了,萧茕听到她把手指插进了自己的眼睛中还搅了几下后,突然感觉额角一阵发痛,难怪当时她一手的黑血。
“我先想想,等我想起来了我再答复你。”
萧茕不敢妄下定论,反正距离回长安还有一段路程,他可以慢慢再想想。
“嗯好。”
姜芜点点头,放下了吃完的碗,便抱着小黄继续坐在一边了。
后半段的路程,姜芜一路抱着小黄,它这一趟出来为了保护她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姜芜也很心疼,这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它又磕了碰了。
有天夜里,姜芜半夜睡醒的时候,看到萧茕还坐在外面风大的崖边,盯着头顶上闪烁的星星。
姜芜困乏至极,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没过多久,她感觉到头顶上有一阵轻柔的触感,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她朝里蹭了蹭,只感觉到一双手在她的脸颊处停顿着,随后她听到一句叹息,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声音。
姜芜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但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皮,浑身像是被钳制住了,动不得半分。
第二日一清早,姜芜睁开眼睛,走出去的时候萧茕正在盯着一张地图,姜芜走过去看了两眼,他们这短短几天居然已经走了这么多路,都快已经到长安了。
姜芜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她耳朵有些红,声音也如蚊子般细微。
“昨夜你那么晚不睡在做什么?”
“什么?”
萧茕愣了愣抬起头问她。
一句话让姜芜冷汗骤降。
“昨天半夜有人在摸我的头发,就像这样。”
姜芜抬起手,目光在触及到自己手腕的时候愣住了,手腕上的伤甚至是团在一起的淤青一夜之间退了个干净。
就算春桃给的是灵丹妙药,也没有好这么快的道理。
“阿芜,或许我可能知道,那人是谁了。”
萧茕艰难的开口道。
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随手揪了一把地上的小草,又想起在那条埋在地底里那条大蛇的记忆中,龙九子养在窗下那一朵汲取龙九子灵气开了神智的小花。
花与草是相知相伴的,能将整个浮屠山中药草与花的生长还原的如此详细,除了那朵小花,已经没有别人了。
当年那道天雷劈下,全劈在了万物生灵的身上,而他们身下的小草与小花,在经历过天火的炙烤之后,不知被压在地底多少年,才重新冒出了尖。
所以他才叫出了萧茕的名字。
所以他才记得浮屠山上的一草一木。
所以他在姜芜掉下来时,用削了尖的藤蔓抓住了姜芜的手腕。
所以他昨夜来,催动了药草的灵力,让姜芜的手腕一夜之间痊愈。
他身上的力量,是龙九子的力量,也是神的力量,所以付文君死的时候,才会写下神这个字,他想要复活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龙九子。
想复活神,不但需要纯度极高的妖气,还需要纯度极高的灵力,萧茕想起曾经从怪物体内飞出来伤了自己的那股灵力,难怪他要杀戮这么多的捉妖师,灵气越来越少的当下,捉妖师也越来越少,他甚至不惜把手伸向了普通人,把他们一个个全部造成怪物。
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了姜芜,他想要姜芜的身体,想召唤回龙九子的意识,想复活一个完整的龙九子,想推翻如今的天下,再还龙九子一个妖法鼎盛的浮屠山。
但是,那时的姜芜,还是如今眼前的姜芜吗?
萧茕伸出手,握住了姜芜的手腕。
姜芜抬头看他。
“我这一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变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