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刚走出没几步,便觉得天地间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扶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陈清明想伸手扶她,不管这事成不成,她都辛苦了。
姜芜却抬手止了他,将苏长风的贴身玉佩递给了他。
“从今之后,这就是他的命,玉佩生人生,玉佩死人死,知道了吗?”
陈清明瞧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对于她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忽而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抬眼看竟是在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萧茕。
之所以说是这赫赫有名,无非是永康帝对这位皇子态度的转变只是一瞬间。
起初,他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神棍皇子,日日抓着人算命看卦,那时,永康帝对他的态度是鄙夷与不屑的。如今,两国交战这么大的差事偏偏落在这七皇子身上。
民间的看法都褒贬不一,更何况朝中,陈清明猜也猜得到,朝中只怕是闹得更凶。不过这些与他而言,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这茫茫大海中的一滴水滴,一滴水滴的翻腾是引发不了巨大的海啸的。
萧茕瞧见姜芜这副模样,赶忙从陈清明手中接过困乏的姜芜,陈清明作势就要下跪。
“别跪了,快些进去看看吧。”
萧茕正对着姜芜施法的屋子,与陈清明说道。
陈清明这才回过神来,若是失败了他也好将苏长风的尸骨再重新埋回去,他小跑几步,迈过门槛低头进了门。
一抬头,却与坐在桌子上的苏长风四目相对。
这是苏长风死前的样子,一席被血浸透的白衫,胸前那一团血渍更为明显,甚至因为时间久了都有些发黑,头发也随意披散在身后,因着在军中多年没有得到好好的护理而生了毛躁。
陈清明嗫啜了几下,却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也叫不出来,反而是苏长风,饮了一口姜芜提前泡好的热茶。
“清明,那场仗我们打赢了吗?”
他笑着问陈清明,陈清明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他不住的点头。
“赢了,赢了,我们让蛮子滚回他们的地盘了。”
“那就好。”
说罢苏长风才注意到陈清明头上几根白了的头发,陈清明其实年龄并不是很大,但常年在军中的生活,离开军中后又日日寻找苏长风的家人,再加上这几年在苏家当花匠,日夜操劳使得他头上过早的长出几根白发。
“清明,你怎的变老了?”
苏长风摸着陈清明的脸庞,眉头微微皱起,陈清明一把拽住苏长风的手,热泪盈眶。
“十几年过去了,我怎能不老?怎能不老啊?”
他伏在苏长风的肩膀上,放声痛哭,萧茕掺着姜芜从外面走来,苏长风这才注意到萧茕的衣着与他当年所看到的那些同龄人是不同的。
“他的记忆有些被抹去了,现在他记住的,只有你和他打过的那些仗。剩下的事情,你慢慢告诉他吧,这间屋子任凭两位使用。”
姜芜出门后,与萧茕将钉在窗户上的木板一块块拆下。
“你怎的来了?”
姜芜有些好奇,问道。
“听见雷声赶来的,不是同我说好了再晚一些才开始吗?”
“等不及了,我总觉得有些胸闷,这术法本就是逆天而行的,我想与天道抢个措手不及。”
姜芜将钉子一颗颗拆下,阳光透过窗户揉揉的洒进屋里,洒在苏长风与陈清明二人对坐着的中间,姜芜已经提前布好了结界,将二人的声音全部隔绝在里面。
这是专属于他们的世界与时间。
姜芜拆了木板后便随着萧茕去了前面的铺子,将自己先前做好的一包袱药递给他。
“神草做成的药丸还剩了一颗,也给你放在里面了,这起死回生的术法确实是不被天道允许的,若非必要时刻切莫使用。”
姜芜将起死回生的阵法给萧茕画在了宣纸上,强行给他塞进了怀里。
“还没有确定去哪里吗?”
“确定了。”萧茕替她整理散落在柜台上零碎的东西。“去北疆。”
“北疆吗?”
姜芜来了精神,随后又似乎想起了写什么有些恹恹的。
“我也想去北疆,听说北疆冬日里会下那种鹅毛大雪,在地上铺了极厚一层,与长安城里面的小雪是不一样的,我还没看过大雪。”
姜芜支着下巴,瞧着远方,有些向往的说道。
“等战事结束了,我回朝廷复命之后,再带你去。”
“好呀。”姜芜眨了眨眼睛。“那你在北疆可要注意安全,人与妖是不同的,人心叵测,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玩弄这人心。”
“他们虽伤不了你,可我怕若是对你动手发现你不死的端倪,掀起舆论造势,那可就遭了。”
姜芜絮絮叨叨的说道,她这才发现原来人心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放心吧,更何况有陈清明与苏长风这二人,他们二人对北疆极为熟悉,放心吧。”
萧茕拍了拍姜芜的肩膀,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要走多久,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阿芜。”
这是龙九子事件过后他第一次这么唤她,姜芜收拾东西的手微微有些停顿,她转过头。
“怎么啦?”
“等我回来。”
“好呀。”
姜芜转过头,继续收拾桌上散落成一团的东西。
明日萧茕便要出发了,姜芜抓着桌上的毛笔,在水里涮着蘸了墨的笔尖。
她听到身后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转过头,萧茕正背对着她站在店铺门口。
“萧茕。”她开口道。
“嗯?”
萧茕转身,身上的丝绸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姜芜认真的瞧着他,这大概是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次穿这种材质的衣服了吧。
“刀剑无眼,万事小心。”
姜芜慢慢说出这八个字,她对兵法知之甚少,论这方面,萧茕不知道比她强了多少,她也没有什么实用的建议能给,只能让他万事小心。
“如果需要我的话,让姜一立即联系我。”
“好。”
姜芜深吸了好几口气,想让自己放轻松些,可她不知道的是,离别之际,萧茕也没有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