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上辈子我们还成了亲?”姜芜挑了挑眉,问坐在她背后的萧茕。
“嗯。”
萧茕起身,从墙上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他从盒子最底层摸出两张早已泛黄发旧的纸。
姜芜小心翼翼地接过,纸上的墨迹早已褪色,但还是大致看得出来这是通婚函书。
三月十六,萧茕顿首再顿首。
阔叙既久,倾属良深。孟春犹寒,体履如何?愿馆舍清休。名诸疹少理,言展未即,惟增翘轸。愿敬德厚,谨遣白书不具。
萧茕顿首顿首。
三月十六,姜芜顿首顿首。
乖展稍久,倾仰唯积。辱某月日书,用慰延伫。孟春犹寒,体内何如?愿馆舍休宜,名诸疹弊,言叙尚馀,唯增眷仰。愿敬重。谨还白书不具。
姜芜顿首顿首。
他们二人皆无父无母,婚书上倒也省了许多关于男女方长辈的东西。
姜芜瞧着手中通婚函书上的名字,内心突然有些不知名的波动。
她第一次看到有关自己前世的东西,跨越了千百年的时空而来的东西。
姜芜摸着那纸上自己的名字,只觉十分神奇。
“后来呢?我们回山上了吗?”
后来,姜芜与萧茕都回了浮屠山,占了一个山头,也算是过上了蜜里调油的日子。
他们在这浮屠山不缺吃穿,也无人知道姜芜的过去,她每日睡醒就躺在摇篮里晃着,有几片树叶落在姜芜的身上,她随手拿起,用手描着叶子的脉络。
萧茕裹着袍子从外面回来,头发湿湿的,姜芜躺在摇椅上伸出手要萧茕抱。
“别闹,我浑身都是湿的,弄到你身上又要生病。”
他斜靠在窗户上,从里面挂着的架子上拿出一条干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阿芜今日想吃什么?”他问道。
“都好。”
姜芜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的话本子看。
来到山上之后她与萧茕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姜芜喜欢看话本子,有时候还会把自己代入成里面的人物。
而萧茕则是日日要去山里的一处泡温泉,他越来越使不出术法了,更让他担忧的是,似乎已经有妖发现他想隐瞒的这件事了。
使不出术法的他越来越累,山下那权贵还在寻找他二人,他无权无势定是无法与那人抗争。
山上他无法保护姜芜,只好让姜芜深居简出,切莫与山上其他的人讲话。
姜芜没觉得有什么,每日只是乖乖待在家里看话本子,可萧茕总觉得是自己委屈了她。
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整日被压抑着按照他想的方式活着,终有一日会磨平她的性子。
萧茕叹了口气,挽起袖子给姜芜做了好吃的算作愧疚的补偿。
“阿芜,过几日中秋,带你下山去玩吧。”
“真的吗?”
姜芜放下筷子问道,眼里都闪着碎碎的光。
萧茕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
“我何时骗过你?”
姜芜想想也是,萧茕答应过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我想买几件衣服,还想去吃隔壁街上那家的烧鸡。”
姜芜掰着指头数出好大一堆想做的事情,后来想想,只有一天的时间,还是要好好规划规划。
她欢天喜地的进了屋里,写了好多想去的地方。
可姜芜终究还是没能下山去。
因为时间永远停在了中秋的前一夜,天没有凉起。
二人睁开眼睛时天血红一片,萧茕耳朵比较灵敏,他听见外面相隔很远的地方有声音。
他起身穿好衣服,姜芜迷迷糊糊问萧茕怎么了。
萧茕给她理好了被角,轻声哄道。
“没事,你继续睡吧。”
姜芜意识虽处于模糊之中,但身体却很清醒,她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萧茕出去时匆忙的脚步,便起身披了件外衣,趴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向外瞧。
萧茕站在山顶之上,冷眼瞧着山下,天上血红一片,暗红色的光照在山下泱泱妖怪的脸上,他们竟将这山头团团围了起来。
这座山之前是姜芜住着的,她喜静,又不愿意与人打交道,浮屠山的万物生灵若是有事寻她,在山脚下的传声筒那说一声她便知道了。
浮屠山上能惊动到来找姜芜的事情很少很少,几乎没有。
渐渐的,这传声筒慢慢变成了一个情感宣泄地,好的坏的,欣喜的忧伤的,姜芜变得有些喜欢听他们的故事,偶尔也会回一两句。
这四周是姜芜设过结界的,七百年前,这些妖灵定是进不来的。
可萧茕不确定,七百年后,结界还像不像七百年前那般牢固。
“你们做什么?想造反了是不是?”
萧茕双指捏着袍子袖口的滚边,这是他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他冷冷的问了一句,眯着眼到了一遍山下的妖灵。
住在浮屠山上的大部分妖灵都来了,就连上古神兽也来了许多,比如站在最中间的乘黄一族。
“听闻妖王前段时间收了一人类女子,还拜堂成了亲,为何不将妖后带出来给诸位瞧上一瞧?”
站在前面的牛妖举着两根狼牙棒,死死的瞧着萧茕,开口说道。
“放肆。”
萧茕一甩袖子怒喝道。
“别生气,他不会讲话。”
狐妖一族的长老手里捏着的拐杖在地上敲了几下,他为人倒是圆滑的多。
“妖界自古以来就与神界不死不休,上任妖王还在之时,常常带领我们攻打神界,立我妖界之名。”
“可您自从上任百妖之王后,我们妖界与神界和平相处,这让我们妖界的面子往哪放,出去人家都笑我们是缩头乌龟。”
萧茕捏着袖子,一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他使不出龙九子的力量,甚至龙九子的力量还在慢慢吞噬着他体内的妖力,萧茕日日去泡药浴,就是想延缓龙九子的吞噬速度。
只要熬过这几十年,熬到阿芜身体的再一次破碎与重组,到时他没有了掣肘,自己再与这些人不死不休。
狐族长老还在喋喋不休。
“您已经许久没有再突破了。”
他用拐杖指了指天空。
“这天雷也已经许久没有响过了。”
“我们找龟老头算了一卦,他算出妖王这几年有劫,渡过这劫后,我们妖界会繁荣到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凡人女子就是您的劫,我们今日来,就是想清君侧,祝您修行。”
这长老在狐妖一族有着极高的声望,他一开口狐妖一族纷纷附和,狐妖一族人多势众,很快点燃了其他妖灵的情绪。
清君侧,助修行的声音在血红的天空中回荡着。
萧茕喘着气,他似乎又回想起当年妖界与天界对峙之时。
不知是谁率先扔出一把利刃,直冲萧茕面门,萧茕直盯着飞来的利刃,那利刃在距萧茕面门几寸的地方被打落。
有人先行,剩下人争先恐后的跟上。
一瞬间,令人眼花缭乱的武器与术法光球争先恐后的向结界里砸。
他们在试探,萧茕失了灵力的事情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也想瞧瞧,这传言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这妖界恐怕又要变天了。
有妖攻击有妖拦着,萧茕这才知道,围起来的那些妖私下里也分了两派。
一派天生相信弱肉强食,他们认为萧茕既然使不出术法,就应该退位让强。
而另一派则是姜芜几千年前孕育出来的妖灵,萧茕身上龙九子的气息只要还在一天,他们便会为龙九子守到最后一刻。
花南鸢坐在妖群的最后方,瞧着面前混乱的战场,妖们打的难分难舍,有妖趁着这个空子,用手中的利器去刺结界最脆弱的地方。
几道冰刃从斜后方飞来,刺断了那妖的手。
“趁乱偷袭,实乃不是君子所为。”
他笑道,身边自成一块风雪阵,身后是数十道闪着寒光的冰刃。
花南鸢虽然没见过姜芜,但他曾经数次都瞧见萧茕抱着一堆话本子从山下急匆匆的回来。
有次他不小心落下了一本,被花南鸢捡到准备给他送去,去的路上他随手翻了几页,发现竟写的是些奇奇怪怪的人鬼相恋故事。
花南鸢看的入了迷,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山下那些人对他们山上这些妖,统一称作鬼。
他直到看完才给萧茕还回去,萧茕住的那座山上有结界,他将书放进传话筒里留了音。
让花南鸢诧异的是,很快那边便回了声。
“谢谢您,我正疑惑为什么这书缺了一册,您送回来这册书也就圆满了。”
“还有其他几本?”花南鸢问道。
“对呀。”姜芜笑着答道。
“能借我瞧瞧吗?”
花南鸢犹豫了半天,心又痒得很,那册书的结尾只写了半个故事,他迫切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好呀。”
姜芜把前几本册子放在那传声筒里,几乎是顷刻之间,那一摞书便到了花南鸢的手里。
花南鸢摸着书的页脊。
“看我我就给你送回来。”
他抱着一摞话本子回了家,路上还瞧见了乘黄一族的族长,那族长笑他。
“你在天地之间活了这么久,都看惯了生死冷暖,怎的还喜欢看这些凡人虚构出来的东西?”
“要你管。”花南鸢白了他一眼,抱着话本子往住的洞穴去。
“这话本子哪来的?”
花南鸢顿了顿,又加快了回洞穴的脚步。
“自己下山买的,你好好管管你新得的儿子,整日在那嚎,吵的我都睡不着觉。”
一听他提起自己新得的儿子,族长的眼神也变得柔软。
“能嚎是好事,我这族已经许多年没有添新丁了,您多担待。”
“知道了。”
花南鸢扔过去一块细小却又纤长的骨头。
“前段时间渡劫时候留下的,拿去给它磨牙。”
族长接了这骨头,视若珍宝的揣进怀里,笑的眯起了眼睛。
花南鸢这族在这世间盘踞已久,比他们这族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拿了花南鸢渡劫时脱胎换骨留下的骨给他儿磨牙,想不久后他儿必将出人头地,带着乘黄一族建设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