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死后,蔡彤彤牵着花南鸢的手,凭着记忆朝长安城的城门方向走去。
城门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越往里走,长安城的景象宛如一幅画卷般在花南鸢眼前徐徐展开。
这是他除了浮屠山之外来过的第二个地方。
蔡彤彤从怀里摸出荷包,数了数荷包里装着的几文铜钱。
“小神仙,你在这等我一下。”她松开花南鸢的手,向面前卖冰糖葫芦的白发老头跑去。“爷爷,我要两串冰糖葫芦,要顶上最大的那几颗。”
“好嘞,小姑娘你可拿好喽,若是走几步掉了小老儿可就不赔啦。”
蔡彤彤将荷包里的铜板一股脑的倒出来。
“小姑娘,你这可差着一文钱呢。罢了罢了,就当小老儿请你吃了。”
白发老头数了数钱,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举着的草靶子放下任蔡彤彤挑。
“谢谢爷爷。”
蔡彤彤挑了两串看起来最大的,一蹦一跳的向花南鸢跑去。
“小神仙,给你。”
二人找了块稍高的青石板,花南鸢一屁股就坐在了青石板上,蔡彤彤人小腿也短,跳了半天也没跳上那青石板。
花南鸢瞧了她一眼,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青石板上。蔡彤彤两条腿在空中晃啊晃的,咬了一大口糖衣裹得极足的冰糖葫芦。
花南鸢瞧她这模样,也尝试着咬了一小口手中的冰糖葫芦,酸酸的,甜甜的,意外的觉得有些好吃。
“小神仙,你从哪里来呀?”
“我不是神仙。”
“我知道,我知道。”蔡彤彤将手指放在唇上,小声的说道。“神仙不能说自己是神仙的,否则会被坏人抓起来。”
“我杀了那两人,你不怕我吗?”
蔡彤彤摇了摇头。
“不怕,我娘说了,坏人自有神仙来收。”
花南鸢看着身边小姑娘弄得灰扑扑的小脸,从怀中掏出刚刚逃跑路上捡到从她身上掉出来的纸。
“这个还给你。”
蔡彤彤展开那张宣纸,发现竟是她白日在学堂里作的那副丹青。
“算了,不要了。”
她将那丹青揉作一团扔了出去,嘴里的山楂咬的咯嘣咯嘣响。糖葫芦吃完后,蔡彤彤跳下青石板,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土。
“小神仙,我要回去了,不然我爹娘该担心我了。”
花南鸢点了点头。
“小神仙,你有地方去吗?”
花南鸢又点点头,低头摸了摸胸口,他离自己在浮屠山的根已经有些远了。不过短短几刻钟,他便觉得满目发晕,心咚咚乱跳,灵力也变弱了许多。
他要快些回他的浮屠山了,再多待一会怕是连这幅身子都控制不了了。
“那小神仙,明日我还来找你玩。”
“好。”
直到蔡彤彤走远了,他才暗恼自己不但忘记问小姑娘的名字,还忘记将发簪还给她了。
不过没关系,明日他还在这等她,她一定会来的吧。
他回了浮屠山,在山脚下的一座小茅屋里躺着。花南鸢随手在空中画了个阵,浮屠山四周为数不多的灵力流动起来,前赴后继的向山脚下这座不起眼的小茅屋聚集。
花南鸢汲取了部分灵力,感觉迟钝的身子都灵活了许多。
茅草屋的顶上破了一个大洞,他躺在一堆干草上,通过这个破洞看着外面的繁星点点。
真不可思议啊他觉得,他居然在死后的几千年又活了过来,此时正与白日在长安城见到的那些奇装异服的人看着同一片与几千年前相似的夜空。他又想起白日在长安城里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越发觉得奇妙与新鲜。
对于花南鸢这种生在上古时期的妖来说,几千年不过是弹指一瞬,可在这人间,几千年,沧海桑田,足以将这人间搞个天翻地覆了。
也不知道当年生生扛了那道天雷的妖王,是否与他们一样,尸骨也埋在了浮屠山里,还有他怀中的那人类女子,是否早已经转世投胎了。
花南鸢在感慨这人间的白云苍狗的同时,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花南鸢醒来时,往身体里存了些灵力,他估摸着这些灵力大抵够他在长安城与她玩一天的,揣着这些灵力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长安城的城门去了。
一入城门他便看到了昨日卖冰糖葫芦的白发老头,想起她极爱吃这东西,花南鸢便走了过去,指了指老头手中草靶子上插的冰糖葫芦。
“两文一串。”老头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花南鸢想起昨日蔡彤彤好像是从身上拿了些东西给这老头作交换的,他翻了翻身上,最后从怀中摸出了临走前在浮屠山山脚随手摘的一颗人参。
“这个可以吗?”
白发老头愣了愣,将插糖葫芦的草靶子放在一旁,双手接了这人参。
“你在这等着,我去隔壁回春堂让他们估下价值。”
“也好。”花南鸢点点头,坐在一旁的地上,抱膝等那老头回来。
那老头拿着花南鸢给的人参进了隔壁的回春堂,他随手扯了一个忙的脚不沾地的小二,那小二看他穿的破破烂烂的,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坐堂大夫。
“要看病去那边排队。”
“小哥,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当药材的。”
“回春堂不收外边的药材。”
“小哥小哥,麻烦您掌个眼,看看我这人参。”
那老头将藏在怀中的人参拿出来给那小二看,那小二看了一眼人参的品相,就知道这人参定不是凡品。
“客官,我拿不住事儿,您坐在这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我们掌柜的。”
小二用柜台上放着的干净抹布擦了擦手,又从柜台下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老头,老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人参放了进去,生怕磕掉了人参脚上每一根完整的须须。
将人参放好后,小二到后面的院子里叫掌柜去了,老头抱着盒子坐在回春堂专用的厢房里等掌柜的来。
没一会儿,掌柜的撩了帘子进来了,看到抱着盒子的老头,他热情的迎上去,接了老头手里的盒子。
一颗品相极好的人参躺在盒子中,饶是在回春堂呆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也从未见过品相这么好的人参。
“客官,您这人参,是从哪来的呀?”
“是刚刚一小哥买糖葫芦没有银子,想用这个跟我换。”
“您可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
可掌柜的认定他没说真话,又咬定他是个不懂行的,用三百两银子跟他拿下了这根人参。
老头走出回春堂时,手都在抖,不时摸一摸怀里的三张银票。
花南鸢还坐在他那一草靶的糖葫芦边等他回来,看到老头回来了,他抬眼又问了一遍。
“这个可以吗?”
“小哥,小老儿我不白占你便宜,你给我的东西,买这一草靶的糖葫芦都够了,这样,这一靶都给你了。”他将那靶糖葫芦递给花南鸢。“小老儿卖完东西喽,回家了。”
花南鸢接过那一草靶的糖葫芦,坐在昨日那块青石板上,等着蔡彤彤的到来。
人来人往,可他始终没看到自己想见到的那抹小身影。
一辆马车哒哒而过,溅起的泥土沾在了花南鸢的脸上,花南鸢随意用袖子抹了抹,继续巍然不动的坐在那里,宛若一尊雕像。
日头逐渐西下,那一草靶冰糖葫芦上的糖衣已经化了,顺着稻草做的杆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流在花南鸢细腻白皙的手上。
他体内贮藏的灵力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她说不定有事耽搁了,她一定会来的,她与我约好的。
当夕阳只剩最后一缕光照在长安城时,花南鸢体内的灵力早已被消耗殆尽,他手中握不住的稻草杆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鲜红的糖葫芦在地上打了个滚,裹上了层层尘土。
他站起身去捡那滚在地上的糖葫芦时,头晕目眩,“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停下来驻足观看,花南鸢喘着粗气,伸出一只手努力的撑起身子,吃力的向长安城的城门方向走去。
她或许有事耽搁了吧,她明日一定会来的,我明日再来一定能看到她的。
花南鸢之后每日都带着一草靶的糖葫芦坐在那青石板上等着与他约定好的小姑娘。
久而久之,周边做生意的商家都知道这俊俏的小哥在等一位姓蔡的姑娘,可这长安城中姓蔡的人家太多了,上至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宰相,下至花南鸢旁边那位杀猪的屠夫也姓蔡,他们即使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使不上劲。
可花南鸢不知道的是,自蔡彤彤找回后,得知原委的蔡夫人与蔡宏文大闹一场,将蔡彤彤保护的密不透风。
蔡宏文在外开始有意无意的收敛锋芒,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学堂那边与先生说好了,蔡彤彤也不再去了,蔡夫人为她请了先生到家里来教蔡彤彤琴棋书画,蔡彤彤身边时时刻刻有三个丫鬟保护她。
在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下,蔡彤彤对小神仙的记忆也慢慢淡了,再加上她之后的某一日在湖边散步,脚滑落了水磕了头。
病好之后她便再也记不得她的小神仙了。
有几次坐着马车出去买糕点时,她好奇的问身边的奶娘:“那小哥怎的整日坐在这里?还日日举着一靶的糖葫芦。”
“不知道呢,听说是在等人,也不知道他等的是哪家的姑娘。”
“哦。”
蔡彤彤随口应了声,抱着新出炉的糕点,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
蔡彤彤永远的忘记了她的小神仙。
可花南鸢却将这个见了一面的小姑娘,永远的刻在了心上。
他在这长安城里,日日夜夜的寻找着他心上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