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一起长大,他与姐姐的感情不可谓不深,他们对彼此也足够了解,袁敏宏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性情。
袁敏琪对自己人向来宽容,温柔时极好说话,但不能触及她的底线,她不会容忍身边人使了手段后,还装作无事发生,想着怎么混过去的。
袁敏宏坐在柔软的真皮椅里,却觉身处炎夏,炙得他心气闷塞。
要承认吗?
可是,她会不会误会?
他没有为了达到目的,而去霸凌同学。
“不知道怎么讲?”
袁敏琪的口吻依旧平静,乍一听,和平时并无二致,那么温柔。
“还是不愿意。”
她越是这样平静,袁敏宏反而越感觉心慌,他情愿姐姐痛快骂他一顿,也好过这样心平气和地,等他主动剖析那些可恶的心思。
袁敏宏嘴唇嗡动,挣扎了下,朝她露出乖巧无害的笑,希望她改变心意,手下容情。
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时,姐姐总会心软,大度地放过他的。
但这次出乎意料地,她没有。
“如果没有那个错误的开始,姐姐可以过得更自在。”
袁敏琪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是这么觉得的?”
“嗯。”
“没有那个开始,有底气和你老师谈合作的,就会变成别人。”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始终不紧不迫,车顶灯光明亮,将她沉静的眉眼折出意味深长的从容。
“没有那个开始,你任性地去干涉别人人生的时候,没有人来收场,也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窗外风雪止歇,厚厚的雪层堆砌,袁敏宏坐在温暖的车里,蓦地打了个冷颤。
他一下子抿紧唇,半晌,不甘心且不服地,压着嗓音低低道:“我没有蛊惑他们认同我的观点,听从我的命令。”
霍家为了达到目的,以最低的损失,消除掉那些负面新闻,威逼利诱,逼姐姐妥协,要她做出牺牲。
袁敏宏获过那么多奖项,很轻易就有演讲的机会,更深谙语言的魅力,他知道从什么样的角度切入,更能引起听众的共鸣。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学霍家当初的做法,因势利导。
要他们感觉到难受,就要将他们最痛的点击溃。
既然霍家以利益为先,不惜牺牲姐姐的感情,那他就破坏他们最为看重的,要他们心痛。
仅此而已。
度假村地皮那么点利益,在整个霍氏眼里,算得了什么呢。
袁敏宏其实还有更多的计划,来不及实施。
他现在还太弱了,袁家的产业,甚至还没转到他手里。
袁敏琪眉目一动,语气些许复杂,“你觉得,我和霍宇航结婚,很委屈吗?”
嫁入霍家,很多人羡慕她,妒忌她,说她高攀了。却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袁敏宏笃定地点头。
她平静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翻出给他准备的礼物,递过来。
“你能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研究的事上,并获得突破,这很好。”
“继续努力,争取早日投入临床试验。”
“嗯。”袁敏宏一愣,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目光落在少年尚且青涩的脸上,袁敏琪柔声道:“也谢谢你愿意从我的角度出发,替我着想。”
袁敏宏神色僵了下。
他维持脸上的笑意,底下却悄然攥紧手指。
他知道,姐姐这么说,一定会有‘但是’。
“你有没想过,和我结婚,霍宇航也失去了很多东西呢?”
袁敏琪是很久之后,才缓缓明白过来这个道理,“没有那个意外,他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也可以选择与安城别的大家族,强强联手。”
如果他有更多选择,和翟家或者尹家联姻,霍家会变得更强大,在处理家族蛀虫这件事上,就不会那么被动,也不需要隐忍那么多年。
袁敏宏愣了愣,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霍家那样的实力,怎么会护不住一个人。”
霍宇航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办法。
除非,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你们可以不结婚。”
“我没有喜欢的人,他也不在意娶的妻子是谁。”袁敏琪面不改色,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地说:“所以,为什么不结婚呢。”
当时那样的情况,他们的心意,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看向袁敏宏,轻声道:“既然能用最简单的解法,解开迫在眼前的这道难题,就不需要再去找更复杂的解法。”
袁敏宏接触到姐姐平静的目光,蓦地意识到一件事,她是无比清醒的,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垂了下眼皮,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沉,“姐姐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吗?”
袁敏琪微顿,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硬朗深邃的脸。
“没有。”
她眨眨眼,将那丝不合时宜的、古怪的想法兀自压下。
保镖敲响车窗。
“什么事。”
“先生的电话。”
她降下车窗,手机贴耳,刚‘喂’了声。
“闫瑄哥呢?”
这个问题那么出其不意,久未提起的名字显得如此陌生,久远到听到的人猛地没反应过来。
“嗯?”
“你不喜欢他吗?”
“等会再说。”
手机另一头的呼吸声刚开始清浅,忽地没了动静。
袁敏琪敛神,对坐在身旁的人说了句,正要继续讲电话。
下一刻,清晰的一声“嘟”,通话结束。
“?”
袁敏琪微顿,掌着手机看一眼。
原来是屏幕反应太灵敏,她侧过脸跟袁敏宏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触到断开键了。
袁敏琪没有多想,将电话回拨过去,接听的人却是总裁办的助理。
“太太。”
“霍宇航呢。”
“会议刚开始,主办方那边请霍总过去了。”
袁敏琪有点奇怪,这是霍宇航工作的手机,“前面给我打电话的,是霍宇航,还是你们团队的人?”
助理并不知道,“我去问问。”
袁敏琪想起霍宇航这两天的行程,随口问了下,“他还好吗?”
“还好吧……”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
助理迟疑片刻,压低声道:“霍总很不好。”
袁敏琪静了静。
他解释说:“我送完医生,刚回来。”
“他不舒服?”袁敏琪疑思顿起,不动声色问:“医生开药了吗?”
“发烧了,最佳方案是尽快输液。”
但这次的会议级别很高,他之前给的答复是没时间,霍董代为出席了开幕式,后面的正式会议,于情于理,都不好再缺席。
这样的场面,他挂着吊瓶入会议室,更不合适。
袁敏琪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改成打退烧针?”
这些药之中,肯定有安眠作用的,打完针的病人,估计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没打。”
谈判桌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稍不留神就是整个集团的利益损失,霍宇航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足够敏捷的思维,来应对这场会议。
袁敏琪哑然,也就是说,他只能吃一点药,还不能多吃,暂且将温度降下去。
“太太战队的比赛,是不是就在这几天?”
助理问得自然:“您什么时候过来?”
“我投资的一个研究小组,打算到旧金山的研究所看看。”
她估算了下袁敏宏导师处理这些事的时间,“我的飞机就在这边待命,会顺便带他们过去。”
助理考虑到飞机的宽敞性和舒适度,贴心道:“我再安排一部商务机去接您吧?”
“可以。”
袁敏琪垂眸想了下,改变主意,“商务机照常安排,把你们的地址发过来。我在车上,现在过去停机坪。”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