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贞没有给尹元老反驳的机会,转身去社交了。
毕竟现在官员齐聚,看完之后,也多有感想,自然要好好交流。
尹任看着乐在其中的沈贞,一时间眉头紧锁。
所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他尹任还真不信了,大明皇帝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动手灭了朝鲜。
朝鲜要是没了,天下藩国,当如何看待大明?
天朝上国,不要脸面了?
于是,在太监的接引之下,离开了紫禁城。
第二日,他在会馆醒来,是被敲门拍醒的。
“来了。”带着一丝起床怒气,尹任拉开门,然后看到了一个尹元老家的小厮,转身看向边侧负手而立吹穿堂风的尹元老,“这么一大清早,你干什么?”
“奉左议政的命令,带你好好看看繁华人间。”
尹元老说着官话,鄙视的看了一眼尹任,“在天朝,最好说官话,说东夷蛮语,只会落了下乘。”
“你!”尹任脸色扭曲。
仔细一看眼前的尹元老,穿着大明丝绸华服,头戴新朝乌纱帽,宽袍大袖,腰挂佩环,悬有红缨宝剑,脚上蹑着一双皮靴,看他不仅居高临下,更是有莫名的气势。
感觉像是,傲气?
“你等着!”尹任关上门,去换衣服和洗漱了。
尹元老不说话,只是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尹任出来了。
虽然也穿丝绸华服,但也是有点年头了,颜色也没多绚丽,对比尹元老朴素太多。
“你这一身,花了不少从朝鲜运来的钱粮吧?”
尹任看他整理衣袖,准备下楼不由的嘲讽道。
“我一个月的俸禄,就能买这一身了。”尹元老呵呵一笑,“懂不懂什么叫做天朝上国,物华天宝?区区丝绸成衣,还是常见款式,这种衣服也只配平日里穿穿。”
“……”
尹任不言,只觉得这个白痴装。
什么玩意儿啊!丝绸能随便穿?搞笑呢!
还一个月俸禄就能买?
走出会同馆大门,穿过食堂,很快来到了街道。
“没有轿子?”尹任表情扭曲了。
“坐什么轿子?坐轻轨。”尹元老自顾自的走到街道边,一座雨棚下,这里有站牌:会同馆站。
“这是什么?”
“公交站。从去年开始,大明就已经升级了交通建设,所有的站点进行更易和统合。
在这里,有五种交通方式。”
尹元老指了指公交站东边的车场:“那边,是人力车的聚集地,喏,有人坐人力车了。”
说着,一个年轻劳力,拉着黄包车冲出车场。
“还有,三轮车。”
另一个车场,三轮车绕了一圈过来,有人踩着飞快,在冬日清晨的寒风中努力着。
“这边,是牛马车厂,不过是运货居多。毕竟皇城要冲之地,牲畜上街是需要捡粪的,乱拉乱放,是要罚款的。”
“最后就是两个系统,一个叫做公交车,一个叫做轻轨。”
说着,一辆突突突的蒸汽拖拉机,缓缓出现,后边拉着一个能满座二十人的车厢:“这就是公交车,去年还是牛车、马车,今年已经换成了拖拉机。当然,这个只是负责带人转乘的车子,真正再人多的不是这辆车。”
尹元老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尹任,暗道无趣,本来还想着看他乡巴佬的模样。
但转念一想,这个家伙昨天也去观影了,该震惊也震惊完了。
“有上车的吗?”拖拉机停下,车门被售票员拉开,对着下边喊了一声。
尹元老摇了摇头,售票员只能拉上车门,拉了拉风笛,司机就重新挂上机轮,让车子出发。
然后五分钟之后,新的车过来了。
汽笛嘶哑,但却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仔细一听,有点像致爱丽丝。
“这是……”
“八音盒。陛下做给皇子公主的玩具,后来为了解决分辨轻轨和方才的公交车发出的声音,也为了提醒行人避让,就把这东西装在了车上,喇叭扩音之后,虽然失真,但能让人一下知道,有轻轨在靠近。
等他说完,轻轨车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有点像公园小火车,正在冒着黑烟。
“走吧。”
尹元老上车,从袖带摸出一张卡:“一并计了。”
售票员看了一下尹元老、尹任和他们的仆从,总计八个人,就给勾了八格,“还剩下十六格,需要提前买乘用卡吗?”
“不必,我有补贴。”尹元老摇了摇头。
吏员乘坐公交有补贴。
按照等级来安排,一级吏员开始就补一张十次轻轨卡、三十次公交卡。
尹元老不缺卡。
“好的。”售票员没有多说其他,拿出印泥,在这八次乘用记录上,盖下了他的名字,表示这是他经手的。
“上车。”
尹元老径直走进车内。
尹任上来之后,看到了对坐的木质车座,还有木质扶手,外加钢铁把手悬挂,有点恍惚。
“这辆车一节车厢能纳七十人,早高峰会增挂至三节车厢。”整理衣服,尹元老坐好。
他的仆人紧挨着两人坐下,这让尹任眉头紧锁:“没有尊卑的吗?”
“尊卑那是对蛮夷的。”谁知道仆人嗤笑瞧了一眼尹任,“我可是国民,签的也是契约,可没卖身。
要是主家欺辱了我,我不仅能请了离职,还能状告主家赔付。
在天朝,凡是国民,不论尊卑,都是一体的。再者,别看我穿得朴素,你可晓得我的家资几何?”
尹元老点了点头,并不以为然的说:“这家仆是京中人士,在大兴有店铺六座,每座价值都能买汉城一千多亩地,只是闲不住,就跑来打工。我也需要京中熟悉之人,便与之签契一载。一载之后,若合得来可以续约,合不来各别两宽。
每周休沐时,他自会归家休息,骑的车马,还是有京中牌照的。”
“可他不是朝鲜人吗?”尹任大惊。
“是啊。我早年从朝鲜逃入顺天当流民,赶上了大明户籍编制,我没地就混了个城市户。但那又如何,我只是为了混个工作,防止自己被当无业游民带去关外戍边而已。多的是跟我这般的人。”
家仆撇了撇嘴,“别把坡平尹氏的身份想得太高贵,我若是愿意去关外,光是我现在城市店铺专卖官家,到了关外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换来上万亩土地。
坡平尹氏才多少土地?我家一户,就能分得万亩田土,你又有什么资格拿捏这个姿态?”
尹元老耸了耸肩,颇为不屑的看着脸色青绿难看的尹任:“从朝鲜入籍大明,叫做一步登天。陛下致力于改善国民生活,已经定为治国方略。
朝鲜如今随处可见饥饿灾民,可在大明,这几年,很少听到饿死的消息了。都是旱涝瘟疫无法根植所导致的伤亡。
别说什么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话。就算是凤尾,我这位仆人一家人一天能吃一餐肉,你若是在朝鲜,一天能吃的又有哪些?
如他一般的汉城百姓,一个月能不能吃上一餐都有待调查。
你就算是想要当这个大明凤尾,也没这个机会。
行了,收了你那没用的尊卑言论,在大明,国民与属国君主平级,只需作揖见礼即可。”
“……”
尹任脸色很快松懈,坐了下来。
上国国民与属国君主平级,那大明皇帝岂不是……
“属国,属于化外之民了。藩国才是化内之民。”尹元老淡淡的补刀。
尹任惊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