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在通州堵了两日的毛纪,骑着快马丢下孔承美,赶回了京城。
“陛下何在?”
毛纪匆匆抵达内阁,然后看着内阁大臣们正围着一堵墙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你们围着这堵石墙转什么?”
“维之回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水泥墙,这可是一日速成的墙,据说只要五日,就能和寻常砖包墙一样硬了!今日正好第五日,我们打算试试看。”
毛澄抄起锤子,一边说着,一边就砸了上去。
“宪清你这成何体统……”
当!
还未说完,毛纪就听得一声呼啸,碎石片砸在他面前,灰色水泥破了一块,露出了青砖底。
然后毛澄又连续砸了数次,结果墙就这么立着。
“嘶!这就是陛下说的,若是二十日保养得当,就能扛大炮的轰击,若是加上钢筋混凝土浇筑,能顶三个月高强度炮轰。”
梁储伸手抹了抹砖:“破了,但是没完全破!这若是用来筑城,利器矣!”
梁储的话,让毛纪脸色凝重的看了一圈,接着问毛澄拿过锤子,亲自上手一砸。
“哎哟!维之你这力道太大了!”
一块碎片,崩到边上的蒋冕桌上,吓了他一跳。
“抱歉!这种墙,几日而成?”
“一日而成,但需要泼水保养,五日就是眼前的强度,二十日能保十年不损,炮轰三月不倒。”
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廷和死死盯着这堵墙:“陛下已经让张永督修北京到沈阳之间的水泥路。水泥能用来砌墙,还能用来修路,就跟墙一样,平直无比。”
“没错没错!堪比大秦的直道!最关键的是材料便宜!碎瓷片、黏土、蜂窝煤灰、炉渣,都是可以用的材料!”
毛澄看着这墙:“难怪陛下推行蜂窝煤开始,就明确规定,三块煤灰,能兑一块新煤,本以为是惠民之举,不想居然是有利可图!若是直道确立,五里一堡,十里一镇,五十里一城,就如同五指,能轻而易举的控制边塞之地!最关键是筑城简单!砖可以用,碎石可以用,条石同样可以用!就地取材!简直神器!”
毛纪张了张嘴,看着喜气洋洋的内阁,一脸不淡定的说道:“诸君可想过,若是直道成了,地方当如何?”
毛纪一言既出,瞬间现场众人表情不一。
蒋冕的沉默,杨廷和的平淡,毛澄的思索,梁储的暗暗叹息,再跟他自己的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辽宁,是没有直道之前控制的极限。”
“直道若是通,并且还是眼前的质量,水泼不进,雨落不泞,那么陛下的脚步,将直接控制整个北方五省和两淮!这将是前所未有的局势!”
毛纪直接点破!
他感觉要疯了!
在江南,好不容易找到了杨一清帮忙,结果转头内阁这边,又一次被朱厚照困起来了。
北伐!
只是借口,调动北方各地的利益集团,开始瓜分投资。
朱厚照是猎户,他用香饵挂在陷阱上,让狐狸们跃上去咬住。
现在,狐狸们脚下就是陷阱!死亡就在眼前!
结果朝臣们却都在干什么?
水泥,是何等杀器!结果你们居然在这里说说笑笑,看个新奇热闹!
不要命了吗?
“陛下与我家族,三十万两白银的订单,主要是船只。”梁储在边侧说。
“你!”毛纪脸色一变,随后看向毛澄、杨廷和、蒋冕。
“五十万。”杨廷和淡漠的说,“粮食、布匹。”
“五十万。”毛澄叹了一声,“粮食、布匹、茶还有船只。”
“三十万。”蒋冕抬起头,眼中无神:“麻布、桐油、茶叶、铜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添头。”
“你们!你们……都收了?”
毛纪心头狂跳,朱厚照到底准备多少后手?
“合法的收益,财帛动人心,谁能不要?”杨廷和苦笑起来,“陛下是要改规矩了,偷偷摸摸捞钱要杀头,那跟着陛下做事,就能赚钱。就算你拒绝,他们都会出现在族中。你我这些阁臣,就算能拒绝,家人呢?”
毛纪咬了咬牙:“所以,就这么让陛下北伐了?”
“北直隶、山东已经动了。”
“山西的晋商,组织了近万军户丁余,近水楼台的靠近大同。”毛澄继续说道,“此外,开中盐法临时起复,晋商调集各地存粮北上,陛下为了安抚淮商,派人走了一趟淮安,组织了一场公私合营的竞标,山东估计也去了。”
毛纪闻言,捂住了乌纱帽退后半步。
“维之!”
梁储最近,赶紧伸手拉住要倒下的毛纪:“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陛下此事若是成了!若是成了!大明的天,就要变了啊!”
“……”
梁储看向杨廷和。
“大明的天,一直都在变,调动了这么多民夫,每天数千两银子花出去,但是陛下用征税的方式,回笼了其中五分之一,同时派人从南方运来大量货物,再卖给征调的民夫。”
“民夫干一天的活,赚到了五日的钱,这五日的钱,然后他们买了江南运来的棉布、吃饭的粮食。江南商贾,赚了银子,工地外的市场,赚了税钱。陛下的驿站,分为民邮和兵驿。民邮可以帮忙寄送商品,分作平邮和快递,同时北直隶各地,开始进行门牌号改革。”
杨廷和起身递给毛纪一封书令,关于所谓《北直隶城市门牌号管理条例》。
毛纪拿过来快速翻阅,杨廷和继续说:“平邮业务按照距离,从遵化到大名府,需要三分银子。这对于遵化附近的民夫来说不算贵,还能将他们买到的东西,能直接发到家人手中,同时平邮允许发银子。
银子发到北直隶各地,他们的家人,能使用这笔银子做什么?必然是购置家私!这两日,京中布匹,已经被购置一空了!各家布行,紧急从南方调货。
同时驿站,吸引了数千壮劳力负责运输,乡镇户接受征调,担任押运。并且是给工钱的,丁余进一步被吸引走。地方上下都安宁而忙碌。距离夏收还有月余,趁着农闲能多赚很多银子!
并且驿站大兴,扩大了马匹的需求,于是陛下下旨加大对马匹的收购价。
看出来了背后的逻辑了吗?山东和北直隶的马政,将会因为驿站的普及,而变得有利可图。”
毛纪放下这封已经明发旨意的备份后,苦笑起来:“那我们的机会,渺茫了!陛下压根没打算现在就打鞑靼!而是要以战集权!”
“陈桥兵变!”蒋冕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众人多是无奈。
没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陈桥兵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