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走了,临行之前,又让勋贵们,公爵交出一百万两白银买命,侯爵五十万,伯爵十万,交不出来,就拿他们脑袋以谢天下!
天津兵变,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不杀几个人,吓不住地方卫所那群士兵。
勋贵们叫苦不迭,但没办法,边侧那群朱厚照亲卫,对他们虎视眈眈呢!
王守仁从小太监手里拿到了朱厚照的檄文。
然后看了一眼没有离开的文官们,叹了一声说:“陛下所着之书,依旧雄浑大气。
诸君品读一二?”
听王守仁的话,杨廷和等人纷纷颔首。
他们也想看一下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告天下民诏》:华夏立于中国,号曰中华,自三代以来,平四方,开国疆,承天之命,立于寰宇。今之四夷,亦有华夏血脉。
诚乃万载以来,战乱不休,背叛祸乱,仁义不彰,百姓故而离乱,居于山林,五服一出,自称一族。
但追根溯源,多为同族。
同宗同源,却因时移世易,移风易俗,山民避祸之地皆险也,难治风貌,故而不通故旧,彼此误会难解。
朕读史书,每每有观,心中疑惑,缘何西南之土民,本多为汉人血裔,却不见携手,而彼此冲突不断。
再看卷宗,刑部诸案,汉民贵汉,土人贵己,山高路远,交流不畅,所以交相攻伐,白白害了百姓而亡。
是故朕有思量,为何不开大族,囊寰宇同宗子民,合为一家?
汉家兄长,诸夏弟也。
今日中土之技艺,可传于兄弟,今日圣学教化,亦可以传于兄弟,来日兄弟成才,选良者为士、为官,为天下发声,让朝廷知边区民心。
朕为天下人之君父,中华之君主,亦当为民谋福,为中华诸夏,拓土以殖民。
使人人有地种,有饭吃,有书读。
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自两宋以来,民为理学扭曲,以官宦夺号为民,窃而乱体,不尊孔孟教诲,理学假道学也!
然朕非晋惠也!亦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便是民,天下之基!
今日理学毒害天下农工商子弟之良者,以为攻读圣贤则为士呼?殊不知无农不稳,无工不活,无商不富。
读书以明智。
明智便为士。
士者,中华百姓之良者。
仓禀实,知荣辱,便为良者。
是故,小康之家,出士也!
何为小康?农出粮,有三年之粟;工出力,有足月之银,商出远,有安家之财。
朕有大宏愿,欲人人温饱,人人小康,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致大同盛世。
朕有欲,平天下之欲。
若是理学所言:存天理,灭人欲。
朕此欲,人欲耶?天理耶?
理学,假道学矣!
今日昭告天下,官宦为民之一,非士,农工商之良者,士也!
此致,以复三代之治,证明孔孟!不为曲解!
此诏,告知中外,咸使闻之。”
朱厚照文章很一般。
但最后一句话,压死了理学。
存天理,灭人欲。
皇帝是天子,那他想要平天下之欲,是人欲,还是天理?
若是人欲,那皇帝的合法性就要接受挑战,朱厚照就能名正言顺的杀人。
若是天理,朱厚照现在看起来幡然醒悟,但后世之君会不会有昏君?
谁也拿不准!
所以,理学就是假道学!
得人人喊打!
将军!
朱厚照亲自下场,将死理学。
杨廷和看向王守仁:“君欲为圣人?”
王守仁闻言一愣,群臣多有怒色。
杨廷和这句话很妙。
就是要区隔王守仁,你要当圣人,那你就是敌人。
毕竟理学还在,多少人还要靠理学往上爬呢!
结果你要打到理学,利益受损的科举家族,会怎么看待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守仁很快回答笑道:“就算无侯景之乱,也会如此。”
“……”
众人脸色一变。
勋臣这边的徐光祚,也听得不住点头。
不愧是朱厚照看中的徒弟,机敏异常,一句话堵死了杨廷和他们。
高门大户看起来很好,但也要警惕侯景之乱啊!
这是警醒他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要改朝换代,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天下当徐徐图之,此诏不能发。”蒋冕难得出声,他是反对改革的。
“太平阁老,阁老太平。”
王守仁学着朱厚照的话,绕口来了这一句,堵得蒋冕脸色涨红。
“好!那我便看看此书一发,天下当如何大乱!”
毛纪也跟上发难,被一个小辈这般嘲讽他不要脸了?
“董仲舒谶纬,汉武帝独尊儒术,天下定一。”
“程朱之学,至太祖朝才用以安宁民心,天下方定。”
“陛下承太祖高皇帝衣钵,见大明已病,岂能不效仿故智?”
“而以上者,皆有大儒入京,辩论明法。真理越辩越明,阁老们是在担心辩论乎?大儒入京,明辩道学,一如昔年稷下,诚乃盛世光景,不快哉?”
王守仁微笑着。
“辩经乃禅宗之学!你为心学弟子,岂能向禅宗而学?”杨廷和反驳,“玄谈清流,魏晋祸乱,不远矣!”
“非也,陛下曾与我言,三教合流乃是大趋势。兼收并蓄,去芜存菁,方证明典。是故,复古之言,多借古讽今,是以古不古,只看名望大不大。因此想要让天下人都探索圣道,唯一办法就是搭建讲坛,邀名家入京,准子民畅所欲言。”
“雄鸡一唱天下白!谁是雄来谁是雌!一篇文章,就能见到真章!盛世在前,诸位阁老,不愿载入史册乎?”
王守仁这一次终于绷不住了,狂笑起来:“我是否为圣,今人不算,后人评说。要做,脚踏实地的去做,事实胜于雄辩。我做我的,随你们说去。太平阁老,可别真的错过盛世了。”
王守仁作揖,带着朱厚照的文章走了。
“狂妄!!!”
梁储在边上突然冒出了一句,全程没有开口的他,突然说这句话,显然是要彰显他和杨廷和一条路线的,省得把自己跟同僚区隔。
但接下来他就说道:“介夫,不必在意。年轻人嘛,总有热血,咱们谁人没有年轻过。”
杨廷和抿着唇,目光炯炯。
梁储,心学子弟。
王守仁,圣(皇帝)学子弟。
现阶段理学还是天下第一,所以梁储和王守仁,天然盟友。
“谁都想要道学的解释权。”
徐光祚在边上对看戏的人来了一句:“与咱们无关,只要他们犯事,拿了再说。毕竟,咱们这一次亏大了,总得找补一点。”
入了都察院给徐光祚做副手的勋贵们,相视颔首。
朱厚照这一次借“天津兵变”,直接名正言顺的拿走了北直隶、宣大、蓟镇全部兵权,这群勋贵的五军都督府,就彻底变成吉祥物,养老院了。
他们得花钱买命,那这个亏损,只能从文官手中找补了。
正好朱厚照还让文官们因为道学解释权内斗了。
那渔利的机会来了。
“嗯,发财的气息。”徐光祚眼中闪过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