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跳脱,天下皆知。
但没想到朱厚照比明武宗更跳,趁着两个家伙相互攻讦的当口,直接迁怒旁人,将之前赐下的朱姓全部收回来,是准备重新整顿义子们了。
当然了,这群人自然恨不上朱厚照,而是恨上了江彬和钱宁。
他们这些底层勇士,忍着世人的白眼,好不容易得到了皇帝的青睐,这才爬了上来。
结果转头,皇帝因为厌烦义子们相互攻讦,于是干脆不收义子了,那他们未来怎么办?
恨皇帝没用啊!
他们的权势和地位,全靠皇帝给的,没有皇帝的认可,未来堪忧的同时,也会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每次一想到,肯定是最想弄死江彬和钱宁的。
“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江彬,将钱宁拿下,朕封你锦衣卫都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立刻调查钱宁和朝官余党,朕要在回北京之前,看到答案。至于你带的兵,朕留在身边当亲军,安心去办事吧。”
朱厚照揉了揉眉心,装出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
江彬一听狂喜。
好嘛。
锦衣卫!
好!
他丝毫没有想到,朱厚照一刀干掉了他的兵权,顺道敲打了赐姓的义子们。
钱宁,只不过是这场棋局上,朱厚照最先让出去的一目。
所谓棋局,从来没有弃子的说法。
任何棋子,都有他的作用。
以钱宁收宁王的贿赂为理由,再用江彬为刀,让他自己扫荡朱厚照身边义子堆们的同时,也可以考虑兴大狱,梳理文臣集团了。
“朕记得,江南籍的大臣,应该多少知道宁王作为,为何他们久久不报?”
朱厚照没有避开他人,只是平静的说出这话。
江彬再蠢,也能听明白朱厚照这话背后的意思。
江南大臣!
哼!让你们上次言我谋逆!
新仇旧恨,还有皇帝的心疑,都是我的机会!
容貌不算秀丽,却也多有锐气的江彬起身:“臣一定替父上涤荡宵小!”
漂亮话说完,江彬带着人拖走了死狗一般的钱宁,然后走马上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去了。
起居郎记录了这一切,同时皱眉看着江彬离开的背影。
陛下用江彬查逆贼,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希望不是一场大狱。
……
“什么?陛下停驻淮安三日了?”
梁储抢过书信看了起来。
他负责带着后续的部队北上,结果听说到现在,淮安漕河都被皇帝北返的军船堵着,导致了交通不畅,怨声哀哉。
而根结居然是皇帝在清江浦落水,然后被救上来之后梦到了太祖高皇帝。
接下来一堆玄乎的说法,梁储半信半疑,但一看到皇帝居然下了中旨,要北方停了他的皇陵建设,然后把自己的陵墓安排在南京,去陪太祖高皇帝。
这是什么意思?
“胡闹!简直胡闹!如此做,往后怎么祭祀?难不成每隔几年就要往返南北两京吗?”
梁储震声。
太祖立礼法时,就要求皇帝每年都要亲临太庙,逢大节或者万寿圣节的时候,还要拜谒各方祖宗。
这要是将皇陵安排在南京,大诞辰的时候,岂不是得往返南北?
咱们又不是蒙人,用行京制度,南北走一遭,靡费要多少?
更何况南京只是陪都而已!
但音落的时候,左右江南的大臣皆是一个哆嗦。
若是如此,大明皇帝对南京的控制力,岂不是要加强?
毕竟干系安全,岂能忽视?
否则,大明皇帝再来江南,那天子脚下的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北直隶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遍地皇庄皇田,流民遍地。
可万万不能让江南也如此被糟蹋。
“梁公,陛下所思所想,皆为跳脱之辞,万万不能答应!我等理当上书谏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邢珣第一个站出来。
作为他虽然是北榜进士,但家族却落在当涂,也就是个南直隶人,若是正德这个皇帝,真的搞出了前所未有的北死南葬,一国两处皇陵的话,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太宗朝那是意外,朱允炆搞得天下皆反,不得人心。
并且为了防止江南掣肘,这才搞出了两京制度。
朱棣是千方百计要离开南京。
结果转头,朱厚照居然想要回来。
哪怕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回来!
有一个朱元璋的陵墓,就够受的了。
三千孝陵卫,每年要吃多少饷银?
再加上一个好大喜功的朱厚照的陵墓,三千能够?
到时候孝陵卫加到一万,他自己安排五千,那南京得多乱?
总之,江南籍或者家族早就落户江南的家伙们,全都持反对意见。
伍文定看着这一幕,默默不说话。
他虽然是常州的官,可他是湖广人,与他无关。
虽说皇帝跳脱,但皇陵的安排也不算有问题吧。
毕竟太祖高皇帝一个呆在南京,也确实孤零零的。
皇帝用孝顺包装自己,难道还能说孝顺有错?
总结起来一句话:人很聪明,却没用在正途……也就是个皇帝,不然早就被世人骂死了。
于是,在一阵商讨之后,众人是串联一下伴驾的大臣们,能上书的联袂上书,能劝谏的赶紧去找门路觐见皇帝。
梁储更是带着船队,抓紧时间去淮安。
接着刚到淮安,又听到了皇帝下的圣旨。
皇帝召见山东的鲁王朱阳铸、衡王朱佑楎、以及还没有继承王位,正在守孝期间的德王世子朱佑榕,从山东布政司来一趟南直隶,从速从快,他要跟他们商量一下如何安排王陵陪葬于南京孝陵的事宜。
已经开始付诸行动了。
梁储听得着急了,赶紧去会见朱厚照。
不过朱厚照没空管他,而是在军营大帐内见到了朱宸濠。
“朱厚照,你又想做什么?”
朱宸濠看到朱厚照,第一句话就是质问。
弄得朱厚照一脸无奈:“我说你,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怎么反而是你这般怒不可遏?”
朱宸濠此时蓬头垢面,须发都白了,早就没了起兵时的意气风发。
尤其是当他得知,干趴自己的王守仁,最开始只有几千人的时候,更是气得饭都吃不下,愣是被看顾的家伙灌了大量的粥水才活下来。
差点就绝食而死了。
朱厚照搬来椅子,看着囚车里的朱宸濠:“朕得知你起兵,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起兵。你就觉得自己真的有胜算?”